昨天邻居弟弟打电话说,“他的奶奶辞世,走得很安稳平静,慢慢地睡过去的。”
这就是陈夏奶奶,一个我很熟悉却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邻居奶奶。她不叫陈夏,只是因为她丈夫叫陈夏熟,她就一直被大家称为陈夏太太、陈夏奶奶,陈夏嫂子等。
她是一个最节约的人,节约了一辈子。
她家是全村最富的之一,也是最早买电视机的。
当年,看《霍元甲》、《聪明的一休》、《血凝》等,就是在她家里看的,这是给印象最深刻的事。
她家的前坪足有一亩地。电视机放在南房的窗户底下,用几条长凳子高高地架起。我占尽地理优势,我家到她家最多二百米的曲线距离,直线距离更近。每一次,我可以抢占到她家座椅,太阳还没有下山,我便反复选择合适的距离,定下我看电视的位置。如果有人来了,我必须声明椅子是我的。有一次,一位大哥哥冒犯了我的椅子,却狠狠地给了他脸上一巴掌,竟然,将他打翻在地。不久,他却变成了我的师兄,拜我父亲为师。每次提及这事,我还不好意思,感到自己下手太重,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大哥哥的倒地也是表演的,当时,我根本没有多大的力量,毕竟是不穿衣服的年龄,他已经十七八岁了,他一直在逗我玩。
晚上,大家都看电视的时候,陈夏奶奶还在厨房洗茶杯,目的是给看电视的人泡茶,我每次去端茶的时候,便发现,她洗茶杯的桌子上,点着煤油灯。她家每一间屋都有电灯,我却看不到一盏亮着的,只电视在播放《霍元甲》。当时,我习惯煤油灯,还不会开电灯,也没有问,为什么不开电灯。
后来,我还发现,她家里有了彩色电视机,她仍旧只看播放《霍元甲》的那台小电视,稍微不同的是,她将这台旧电视贴上三色膜,看上去是彩色的,实际上人物不是彩色的。
我想,她每年给看电视的邻居们泡的茶叶,烧的柴火,远比照电的费用要多得多,但她一直到煤油没有买的地方,才放弃用煤油灯,但用蜡烛代替了煤油灯。
节约电、节约水、节约一切生活物资,但对邻居们,从来就不节约。每一次去她家,除了茶水,还有水果、瓜子、饼干之类的。
我喜欢玩火柴盒。
那时候,是没有积木,也没有玩具的,我可用火柴盒拼成各种东西,例如,火车、客车、翻斗车、铲车等。每一次到她的家里,她就会从碗柜里面的抽屉内拿出来许多的火柴盒,我高兴得不得了。拿着这些珍贵的玩具,就在她家的大门槛上开始拼装,她会反复过来说,“真像。”整个屋里,只听到我嘴巴里“咕咚咕咚咕咚”的声音,当然,还有燕子的叫声。如果我有一段时候去外婆家,或者姑姑家,没有过来,再回来的时候,那火柴盒便更多了。我高兴,她便更高兴。
那个时候的夏天,她家经常会买西瓜,我经常被她叫过去吃西瓜。听到“西瓜”两个字,我便像猪八戒看到人参果一样,扔下手中的枪,弓箭等,撒腿就跑。每次,我感觉西瓜已经平了喉咙,还想吃。夏天,我几乎不穿衣服,包括裤头,也不穿。西瓜把肚皮撑得似气球一样,叔叔和阿姨们便用手轻轻地拍打我的肚皮,声音听起来竟然和拍西瓜一个样,整个屋子的人都乐得前俯后仰的。不过一会儿,便要大便,出来的全是西瓜,几乎没有多大变化,西瓜仍旧如故。
再长大一些,我就上学了,学校的方向反了,很少去她家里,再后来,换了学校,顺道了,每一天都要经过她家里,并跟她的孙子,一起去上学。只得奖的时候,会到她家多呆一会儿,不过想听听她和姑父的夸奖,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再长大,我离开了家乡,家很少回,但只要回家,我必然去她家。
今年的过年,我去拜了年,这是她首次没有叫出我的名字,姑父、姑妈们反复告诉她,她也听不见。姑妈告诉我,“连我也偶然想不起来是谁了。”
不过,她的笑依旧是那样灿烂,说话的声音也很响亮,反复给我各种好吃的,一定让我吃,一直如此,很客气。
现在,她升仙了,我相信,她一定会来到我的梦里。
她会提醒我,“无论什么时候,也要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