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自语

九月初十的夜，关了灯，屋子便浸在一片温润的暗里。我蜷在沙发上，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惊扰了这独处的静谧，也怕戳破心底那层薄薄的怅然。

岁月是最不留情的刀，不知不觉间，便在额头刻下新的痕迹。偶尔伸手抚过发顶，指腹能触到日渐稀疏的发量，低头瞥见镜中轮廓，才惊觉身体早已不复往日的丰盈，消瘦得像被时光悄悄抽走了养分。四十余载春秋，竟在这般恍惚中滑过，连痕迹都显得模糊。

偏偏，我生在九月初十，又幸得“小学教师”这重身份。曾以为，三尺讲台便是归宿，一支粉笔就能书写岁月。可回望这些年，竟不知自己究竟忙出了什么模样。说顾家，孩子的成长里总缺了些陪伴，父母的鬓角添了白发，我却鲜少能静下心来听他们说说话；就连日常的三餐，也常常让家人牵挂——晚上下班归家，沉浸在未竟的工作思绪里，总要等到家人再三呼唤，才想起起身吃饭。次数多了，家人难免有了不耐烦，半是抱怨半是打趣：“你不是校长，倒比校长还忙……”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心上，让我既愧疚又无言。

说工作，教书育人的初心尚在，可琐碎的事务、繁杂的牵绊，让课堂也添了几分仓促，总觉得没能做到尽善尽美；更遑论周末，本是阖家团圆或稍作休憩的时光，我却常常要奔赴学校加班，把本该属于生活的留白，都填进了堆积如山的事务里。说玩乐，更是无从谈起，大部分时光都埋在工作里，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转得晕头转向。

偶尔也想忙里偷闲，试着走出喧嚣的人群，寻一隅清静。可转身又被各种社会兼职裹挟，有些事不得不去做，有些活动不得不参加。曾经只是匆匆忙忙教书，如今却在教育与非教育的岗位间来回切换，忙得连滚带爬，连喘息的间隙都显得奢侈。夜里躺在床上复盘，满心都是迷茫：我这一路到底在追逐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子女未能悉心教养，父母未能尽心孝敬，钱财未曾积攒分毫，债务虽不多，可日复一日的忙碌，终究没换来想要的安稳。书没教到极致，日子没过出滋味，这般混沌，难道就要贯穿余生

旁人看我，许是另一番景象。朋友圈里经常随手发的图文，抖音里不断更新的视频，及网络上发表的文字，像是在宣告“闲有余力”。可只有自己知道，那些碎片化的分享，不过是疲惫生活里的片刻喘息，是想在忙碌的缝隙里，给自己留一点真实的印记。说忙，却能挤出时间记录点滴；说不忙，转头又被琐事缠得分身乏术，这般矛盾，恰似我这一路的写照。

夜里，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漫无目的地飘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或许人生本就没有完美的轨迹，那些未顾好的家、未做好的事、未说出口的亏欠，都是岁月赠予的试炼。九月初十的风，带着些许凉意，也吹醒了几分混沌。不必纠结过往的得失，不必焦虑未来的方向，至少此刻，我还能在暗夜里与自己对话，还能带着这份感慨，继续在烟火里摸索前行。

愿往后的岁月，能多几分从容，少几分仓促；多几分对家人的陪伴，少几分无言的愧疚。纵使前路依旧忙碌，也能在奔波中寻得平衡，在迷茫中找到光亮，不负这九月初十的生辰，也不负“教师”二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