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鹿者

长江下，捕鹿者穿的衣服真好看，水色的，有点淡，在水的霞气下，像是罩了一层光。他的胸膛上，有一块红色的宝巾，结成块状，真有棱角！

远处来了一只鹿，鹿穿着西服，挂着白领巾。捕鹿者看见这只鹿，心里来了劲头。他躲在树丛，等到鹿接近就扑上去。结果这只鹿一直没过来，而是走到了另一边，和另一头只围着一件肚兜的母鹿交欢去了，它们高兴地像是孩子。捕鹿者等得昏昏沉沉，几要睡着。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他安慰自己：

“只要我比你们睡得晚，你们就不会吵醒我。”

终于，他等到了那头公鹿。他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头鹿解决了。头割下来，鲜血四溢。他把头当作战利品，去找一位少女。

他说：“阿娇，我给你带了一只鹿头，这是只很漂亮，很强大的鹿。”

“这么说，也有鹿肉，鹿肉也会好吃咯。”声如银铃。阿娇虚伪慌张地四处看，显得可爱。捕鹿者感到不舒服，因为她虚伪。捕鹿者感到努力有了回报，因为她可爱。

“可是，你毕竟还是一个捕鹿者，没了鹿，你什么也不是。很抱歉，虽然你给我带了大大的一只鹿，这只鹿的血多到可以流成江河，我还是不能接受你。”阿娇回绝了他，慌慌张张地跑走了。她要拿血做成血豆腐，放进蘑菇汤，她这是去找蘑菇。

捕鹿人待在原地，朝思暮想，思念久久不能断绝。他还想喝一碗蘑菇汤，于是他等。等到天崩地裂，她还没有出现。他问再次出现的女娲：

“娘娘，她去哪儿了？”

娘娘瞥了他一眼，因为瞥了他一眼，注意力一时不在，天的板块又彼此撞击了，引起了小的天震。补天石墙的表面和四周的一层像雪花般的，摇荡下来，遍落四方。白云卷起来，云像海浪一样，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振动的深处变得幽黑，看不到尽头。

“都怨你。”娘娘说。她站在海里，回过身去，继续用两手着天。黑色的水激起，与不辨颜色的，黑色的深空遥相呼应，像是在向她发出吼声，又隐在水中魔怪的身体里。天地间的精灵失去了白色的家园，天上精灵垂下的白色丝线，系在一抹蓝上——蓝的本是天空底色，现在是飘摇的天之船，时不时被黑的云浪吞没，又从中浮起。大体黑色的天像一块龟裂纹瓷器。怒的怨的呼声沸天扬地，又被四根柱子挡下。

他张大嘴巴，看得出神。女娲此时己顾不上他，而是更卖力地修补着。一块补天石碎片趁他不注意，钻进了他嘴巴。

他不再顾及天地之灾，而是继续去找他认为的他的女人，毕竟有四根柱子挡着。他依然记得她身上的特征，凭着身上的一束白茅，他找到了她。她坐在一个紫水晶矿井旁，吃得很胖，身上长满了蘑菇，可穿得好看，朱砂点着袍子，祭台边是她的床。他暴力地赶走了她，剥下她好看的衣服，让更漂亮的女子来穿。先是让她们跳舞，后来又让祭台变得更有古韵。她们仿佛一直都是这样的，拿着钱，过去到现在，和平而虔诚，一如既往，如同美丽的衣服上的纹路一样，看起来十分古老——这纹路是近代人画的，被他转拓了下来。因为他吃了补天石，所以下笔如有神，笔笔有力。他书下漂亮的正楷，贴在自己的肚皮上。

他不再是捕鹿人。同样，被赶走的她，也不知死在了何处。她还真不真实？暮年，他心中自动过滤了肥胖的她，只留那根白茅和古朴的花纹，她的虚影在花纹中跳舞。但他眼前的人儿已经足够漂亮了，不是吗？他心里奇怪，明明早收到她的死讯，可幻象中的她仿佛还活着，美好着，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动了心，给女娲写了一封手写信，信上写“希望你告诉我她的下落”，他坐下，心中充满了对这位力能扛天的人类母神的美好希冀。

不久，天地间传来了女娲的回信，那是一声怒吼——

“把补天石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