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雏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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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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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山与三途河

三途河的右边,有一座神山,名为做成山,如果能把事情做成,经梦境检验而成果不灭,即可上山参悟。成果都是跨河而觅的。死之尽头仍不够,唯有越过死之尽头才能看到三生果,而三生果和成果是很像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没有降世。如果三生河受了冥河的洗涤,降到现世,那或许就是成果。只是这样的事是做不了的,人只能自己做出成果,等到成果做成,三生果依然是三生果。

有一天河潮消退,露出土地,人们赶在土地板结之前,把自己的成果埋在地里,希望能发芽。然后这里长成一片森林,分不清哪棵是谁种的树了。

的确是沧海桑田,然而三生果依然没有求得。再往前看,死河的水已经冲洗掉了最靠边的几株树,而没有正面受冲击的后面一片树的根部大多被泡发了,半烂的木尸横陈,东倒西歪的木头不计其数。唯有几块墓碑,上面刻着果子,一方面撑着倒下的几株树,另一方面抵御着冥河的怒涛。

仔细看,原本碑上鲜艳的纹路已经注满了泥汤,沙砾磨着过去的颜料。

我鞠了一躬,表示敬意,接着一脚把墓碑踢开了。我把我的果实献给神山,神山不能裁决,叫我拿命试试。真残酷!向外开拓的版图中,永远填着的是新的蚂蚁。然而毕竟有开拓,蚂蚁们也是新的。有洪水过来,蚂蚁们还会结成个球。其实,人生来也不比蚂蚁更伟大。ai横世不知独木舟之忘却......然而总会留下些成果,人如花般诞世,其要结果,是风雨和绳墨都不能阻止的。呜,巨大的滚滚的洪涛携来几番梦境,成人的刀兵斜刺在地上,随着退潮而露出,显得无辜且愤恨。其实蚂蚁的命确无价值,它们毕竟是蚂蚁。其力纵朝耕晚织,总是以不智的消逝而作结。“不存在”和“无意义”的痛哭甚至无法刻录,因为人终究不能为宇宙不保护自己而责怪宇宙。何时作结?登上神山俯视众生时,你可曾怪罪我,又可曾看见我吗?不,你看见的只是河本身,万古长流的河本身。除非另有果实被送上来,否则人们宁可搭上性命,也不会为你搭上性命。

可是究竟有多少不愿搭上性命的人自寻死路,又有多少人因事不成而死呢?做成山上,树与果循环万载。智慧高低与否一般死,蠢人之道亦似甘霖。终归沧海桑田后,有蝶留存,可若为蝶行动,人们就不会为你搭上性命了,于是只能心怀蝶,而身为面包行动。

如果去做一位“看见了宇宙是宇宙”的大师,自可以平生无忧,死后有名,墓碑也在山上不受冲刷。然而一生既不近蝶,又不近面包。仿佛神灵飘浮天地间,诸苦于我无关,诸己与我共存。这是道,因为未来是没有蝴蝶。真相离你们是很近的,法师们。真理中当然不会有蝴蝶,充其量科学家哲学家拿它做个喻体,蒙昧之人对它顶礼膜拜。可为何有了如此境界,还要把碑立在山上,而不是把碑放在浪水中?让后人在冲刷中替你们修补,岂不美哉?对此,你们说,“不!”

于是你们发现了三重境界:立碑于山,立碑于海,毁碑不立。

可山海之变何曾存尔等己心!故我踢开墓碑。法师们,你们若懂得,我来考考你们,方今之世,是山里的碑多,还是海里的碑多呢?毁碑不立显然是过分了,可若循道,山和海中的碑文显然要均匀分布。时人不读海碑就读山碑,或不读山碑就读海碑,可见对于山海,时人的确是一堆蚂蚁。

回答好了吗?我向着神山发问。那永远也无法抵达三生果,却有无数成果上供的做成山啊。我的答案是:蚂蚁最多!

蚂蚁们拥有山海,又不拥有山海,时时漂泊,时时悲痛。这或许不是蚂蚁的伟大,也不是山海的伟大,但无论是伟大还是不伟大,归根到底是蚂蚁和山海的伟大和不伟大,而不是墓碑的伟大和不伟大。蚂蚁与山海的悲痛,守山守海者莫要置喙。唯有搓着念珠,声声梵唱,像是死了,才能活着。越过福田,不成凡夫。神山上有一座庙,庙究竟同三途河无缘,同三生果无关。标者若反,此去无还!

庙旁坐着一个人,他曾是刻碑的,当他刻完碑时,他眼盲了。他让我去做,为做成山刻上真正的“做成”,这样,也许有一天规则会改变,膜拜的人越多,做成山越低,直到与三途河齐平,照得前途光明敞亮。

我听他个鬼。还让我上山刻字,不知道我足有污泥、眼有血丝吗?我自是知道,山中的枯骨是从来不够的,因为能凝舍利子者万中无一。他没有目光,见我拒绝,也没有强留。离得愈远,他愈像幻影,直到与神山合而为一。

然而我走不出去了。白骨四野,鸡犬不闻,我的身躯逐渐木质化。在这智慧之山,一切都变得遥远。这是不是果实的效力我也不知,只是我显然不能看见往生。也许我已经作为蚂蚁,死在潮流中了吧。我环顾四周,所谓“供奉增加而山顶下陷,直到与河床形成动态平衡”似乎仍未能实现。神山依然高,山风依然安静,城依然巍峨。我梦里挣扎的蝴蝶的影子化为蛹壳,在这样的安详温润中,我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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