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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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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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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情深恩似海

           

墨研清露月,笔带落花风,提笔踌躇二十载,未成文字泪先流。父母辞世经年,那些哽在喉头的话语,终究化作纸上游走的笔痕。世间至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纵使岁月奔涌如江,这道伤痕始终在心底隐隐作痛。每当夜雨敲窗,总疑是父母轻叩门扉的声响。

读慈禧世间爹妈情最真句,煤油灯下母亲补衣的剪影便浮现在斑驳土墙上;诵汪国真母亲的爱是海洋时,父亲犁田时沉重的喘息又回荡在耳畔。我的思念恰似朱自清笔下那个蹒跚的背影,在记忆的月台上愈行愈远却愈发清晰。

泛黄家谱记载着湖广填川烟尘里的迁徙史。高祖披荆斩棘来到石宝寨,在虎啸猿啼的深山中垦出第一垄田。父亲因算命先生名中带木可避灾"的偈语,得名绍桢——这个女儿般的名字却赋予他修竹般挺拔的身姿。14岁那年,保长抓壮丁的铜锣声惊破稻田,少年纵身跃过七道田坎,稻穗在他身后划出金色的逃逸线。后来他虽考入中学宣传抗日,却因爷爷猝然离世,不得不辍学撑起家族重担。

母亲总爱打趣:若当年你爹被抓了壮丁……父亲便眯起眼接茬:哪来这群闹山麻雀?她闻言便撇撇嘴,夕阳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这个打柴粘麻糖的女子,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三个妹妹的生机,更在灾荒年徒步百里,用嫁妆换回救命的苞谷。当湖北商人以粮食为诱求婚时,她那句一根骨头哄一个狗"的俚语,成为父亲珍藏一生的情话。

在土家吊脚楼的炊烟里,这对夫妻扎下了比黄葛树还深的根。新中国晨光中,六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让野菜和根煮的陶罐终日冒着热气。四清运动时,父亲因拒绝做假账被人揪着耳朵拖行数十步,耳垂撕裂的伤口渗出鲜血,却浇不灭他眼里的火光。母亲默默采来草药捣碎,在灯下为他包扎的剪影,成为我关于坚韧最早的记忆。

身患残疾的我降生时,大姐的嫁衣正缝到一半。父亲为二哥受伤星夜奔赴黄水工地,百余里山路磨破几双草鞋;母亲给云南军营的大哥写信,她的泪水总在信纸上晕开墨迹,因她大字不识一个。当她决定独自远赴边疆探亲时,七岁的我攥住她衣角哭闹。最终她趁晨雾未散悄然离去,灶台上温着的醪糟汤圆,是她留给家人的温柔印记。

母亲离家的半个多月里,全家人的心都悬着。大姐时常望着村口的小路发呆,二姐在灶台边煮饭时总忘了添柴,二哥和三哥则沉默地干着农活,连平日最调皮的我也变得安静。父亲变得格外焦躁,稍有不顺就对我们发火,但我们知道,他只是用严厉掩饰内心的担忧。  

终于,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山路的尽头。  她的脸上带着疲惫,却掩不住笑意:老大在部队当班长了!我那时不懂班长是什么,只觉得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官,直到多年后大哥转业回家,我才真正明白——父母的爱,从来不是单程的溪流,而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永恒轮回。  

在世时是姊妹,二世时是冤家母亲常念叨这句话,看似戏言,却藏着父母对子女最深的牵挂。  

20世纪60年代,全国人口激增,家家户户都过着工作向高标准看齐,生活向低标准要求的日子。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母却用勤劳和乐观,让我们的家始终充满温暖。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春雷炸响,大哥和二哥同时考上大学,在大山沟里引起轰动。可父母只是淡淡地说:孩子大了,该为国家做事了。”——这句话,父亲曾在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时,一遍遍对我们讲过。  

1979年初秋的一个黄昏,母亲提着草料去喂牛,平日温顺的老牯牛突然发狂,尖角刺穿她的腿。鲜血浸透裤管,她却硬撑着喊人求救。当父亲跌跌撞撞赶到卫生院时,母亲的整条腿已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我和三哥放学回家,邻居慌忙告诉我们,我们冲进病房,看见母亲苍白的脸上仍挂着笑:大难是福,不怕不怕。”——那时,她已年近花甲  

高尔基说:看护小孩是母鸡都会做的事。可父母的爱,远不止于此。他们不仅养育我们,更教会我们如何在风雨中站稳。三哥高考落榜时,父亲把30多年的会计经验倾囊相授,希望他继承衣钵。但三哥不甘心,在20世纪80年代那股奋进的浪潮里,他成了家里最后一个考上大学的人,终于圆了父母耕读传家远,读书济世长的夙愿。  

童年时,我们对父母的爱是依赖;少年时,是懵懂的亲近;直到成年,历经人世冷暖,才真正读懂他们的目光——那里面盛着无尽的怜惜与牵挂。  

大学毕业后,我把第一份工资全部寄回家,以为这就是报答。可当我真正成为父亲,才明白父母走过的路有多艰难。大姐婚姻幸福,父母却仍叮嘱她孝顺公婆;二姐婚姻不幸,家成了她唯一的港湾;大哥在单位步步高升,母亲仍时时提醒:别贪,得个工作不容易。而我,那个总不安分的幺儿,成了每年团圆饭上的话题。  

最让我悔恨的,是母亲七十多岁时,我还让她照顾月子里的妻子。更痛的是,二姐恰在那时病逝,母亲强忍悲痛,默默抱起二姐六岁的孩子,安排后事。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是怎样的痛?而我,除了沉默,竟找不到一句安慰的话。  

“我们的欢乐,是母亲脸上的微笑;我们的痛苦,是母亲眼里深深的忧伤。父母用一生托举着我们,甚至在送走二姐、三嫂后,仍咬牙将两个孙辈送进大学,才肯稍稍歇息。母亲在大姐家安详离世,而父亲缠绵病榻十年,最终也随她而去。  

如今,站在父母坟前,蒲公英在风中轻轻摇曳。清明的细雨里,我仿佛又看见——母亲在晒场摊开金黄的稻谷,父亲弯腰拾起遗落的谷粒。他们一生都是这样:把最饱满的种子留给孩子,自己咽下生活的稗糠。                                                                      (陈鱼乐 蔡玉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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