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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俊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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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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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即叙事,动作即心理

初闻“百字文”时,我曾与许多创作者一样心生抵触——在这碎片化阅读的时代,这莫非是对速食文化的又一曲谄媚?然而追溯文学史,百字叙事并非当下首创,日本有川端康成的“掌篇小说”,拉美有蒙特罗索的《恐龙》,这种极限写作早已是世界文学的传统。

在《同步悦读》推出《最后一圈》《接机》两篇百字小说后,不少读者问我:为何执着于这种极简形式?他们以为是向碎片化阅读妥协,我却视作一场“文学蒙太奇”的修行。

初次尝试时,我面对“三百字篇幅”的明确界限一筹莫展。按传统叙事写法,如此有限的字数连完整交代情节都难以实现,更不必说塑造人物、营造意境。正当我陷入创作困境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蒙太奇”三个字——这不正是我曾在《蒙太奇:镌刻永恒岁月》中深入探讨的叙事魔法吗?

那一刻豁然开朗。我想起自己写下的:“最动人的叙事从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将看似断裂却血脉相连的片段,以精妙的方式编织成扣人心弦的故事。”百字小说的极限篇幅,恰恰是实践蒙太奇理念的最佳场域。于是,“画面即叙事,动作即心理”。便成为我的核心创作手法。

写《最后一圈》时,我刻意隐去所有心理描写。老范摸牌特写、红指甲掐进掌心细节入画:——从麻将桌的世俗喧闹,到垃圾站的回忆闪回,再到302门口的肃穆场景,最终凝聚于旋转吊扇的象征镜头。让画面自己说话。三个场景的剪切,麻将声、垃圾站与寂静门口的碰撞,正是对“真正的蒙太奇不是简单的画面拼接,而是思想的化学反应”的完美诠释。

《接机》更是对“声画对位”的直接尝试。开篇市井吃面的热气被电话铃声切断,油渍溅上衬衫的污渍与雨刷刮开霓虹的迷离——这些都不是闲笔。我坚信“画面即叙事,动作即心理”,因为“身体反应比抒情更诚实,物象的隐喻比直白更锋利”。

正如我在文章中所写:“蒙太奇不仅是电影艺术的灵魂,更是超越媒介的叙事智慧”。百字小说的创作让我深刻体会到这种跨媒介特性——声音闯入视觉,触觉唤醒记忆。这种“限制中的自由”反而逼我剔除冗余,让每个词都成为承载多重意义的镜头。有人叹百字是束缚,我却觉是解放。当篇幅被压缩至极致,你必须相信画面的力量——一个动作可抵千言万语,一个意象可照见整个时代。

蒙太奇教我:艺术不在言说,而在选择与组合。我精选刀刃般的细节,将它们组合成箭,直指人心。这或许就是我的百字蒙太奇实践——以有限字句,铸无限时空。在方寸之间,完成对这个时代最凝练的叙事,让“那些看似断裂的时光碎片,经过记忆的剪辑与情感的粘合,成为属于每个人的史诗"。

附一:《最后一圈》

老范麻将牌刚摸到七万,物业老刘推门说老张走了。牌桌上四双手一顿,哗啦啦洗牌声。

“上周还帮我通下水道。”赵大哥打出三条。

“去年给你孙子白补半年课。”李大妈跟了张六条。

老范想起昨天垃圾站,自己把老张塞的戒赌卡扔进臭水沟。

“胡了!清一色!”老范咧嘴一笑,“得谢谢老张,临走还帮我一把!”

牌桌瞬间安静,众人冷眼相视。李大妈的红指甲掐进掌心。

302门口,穿黑裙的姑娘退回所有红包:“爸爸说帮助别人时最快乐!”铁皮盒里整齐码着感谢信,最上面是歪扭的“谢谢张爷爷”。

老范知道老张是小学义工,看见孙子正和校长鞠躬。小书包装着老张送的《新华字典》:“给明明——写好字,做好人。”

棋牌室的吊扇还在转,像永远停不下的最后一圈。

附二:《 接 机 》

电话响时,老张在巷口吃面。是某大报编辑的声音,带着机场广播的回响:“张老师,飞机落地了。能否百忙中抽空接一下机?”

老张脊梁瞬间冒汗。他哪有什么百忙,正赶那篇厅一把手视察振兴乡村的专栏稿,自己都过意不去,只报告,没文学。 “瞎忙”两个字未出口,编辑补了句:“最近反腐倡廉,社里只给三星级标准。”

老张捏紧了筷子,油汤溅在皱巴巴的衬衫上。喉头一滚:“我来安排食宿。”

机场高速灯火流窜。老张把二手车开得飞快,车载香水混着旧皮革的气味,让人犯晕。 摇下车窗,夜风灌进来,忽然笑出声——原来文人闯荡半生,最硬气的竟是这句“安排食宿”。

雨刷器刮开迷蒙的霓虹,轻轻踩下油门,“别克君威”驶向稿费换不来、却明码标价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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