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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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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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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心事

五月的一个清晨,母亲正在阳台晾晒女儿的校服。女儿校服上的团徽忘记取下来了,母亲边用手指取着团徽,边念叨着:“这都5月了,我们家小轩是团员青年咯,要过青年节了。”晾完衣服,母亲抬头盯着挂在墙上的挂历,似乎在认真看什么。

我看见她的手指忽然停在日历上—— 不知何时,她把日历翻到了五月第二周。

母亲来湘潭已经好几年了。自打住进这栋带电梯的新房子,她总爱趴在十六楼的窗前往下看。小区楼下有个花园,里面花花草草种了不少,一到春夏之际,花香四溢,绿草茵茵,风景很不错。花园里,隔三差五有穿着碎花裙的老太太抱着鲜艳的花束拍照,还有一些爱美的老太太手里拿着漂亮的包包,坐在花园亭子里互相“欣赏”。

有次我下班回家,看见母亲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视频里表姐和姨妈举着康乃馨对着镜头笑。看见我过来了,母亲慌忙划走屏幕,指尖在塑料壳上敲出细碎的响声。

“咱农村人不过这些洋节。”她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有回我听见她正在和隔壁的张婶念叨:“咯如今城里的节真是多,又是母亲节又是父亲节的,都是‘洋人’过的吧。”说这话时,她似乎满脸的不屑。

母亲的衣柜最上层,藏着一条蓝底白花的连衣裙。那是我收拾换季衣服时发现的,布料边角还留着没拆的商标,想来是她逛商场时偷偷买的。“看见城里老太太穿这种花裙……”她见我看见了,慌忙说道,“城里夏天比乡下热多了,想着夏天穿凉快些。”说话间,就赶紧把那裙子拿了过去,像是生怕我看出那裙子与她常穿的灰扑扑的衣服有啥不一样。

让我感觉有些不一样的,是上周三的傍晚。母亲坐在沙发上择豆角,电视里正播着母亲节的专题节目,主持人问台下观众给母亲准备了什么礼物。有个青年小伙子说送了按摩仪,母亲的手突然抖了下,豆角丝缠在指头上解不开。“你哥是个老古董,我也没享过这福。”她低头对着菜蓝子笑,皱纹里却似乎藏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其实啥礼物不礼物的,有人记着就好。”

第二天一早,我去上班,在电梯口遇见了对门的陈阿姨。她正把一束康乃馨插进玄关桌上的花瓶,转头看见我便笑着说:“你妈昨天问我这花能放多久呢,我和她讲,保养得好,可以放个把月呢。”阳光从电梯间的玻璃窗斜照进来,陈阿姨鬓角的白发闪着银光,我忽然想起了点什么。

晚上,我和丈夫去了趟花店。挑康乃馨时,卖花的姑娘说红色代表健康,粉色代表感恩,我们各买了一束,并再三叮嘱店家,要在第二天早上就送过去。

竖日清晨,母亲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熬粥。“叮~”,一声清脆的门铃声传了进来。母亲今天似乎耳朵特别灵敏,平时下班回家,只要她在厨房,几乎是听不到我们按门铃的。母亲一路小跑着,还一边嘀咕:“谁个,这么早啊?”打开门,快递小哥手里捧着两束花站在门口:“您是王女士吗?这是您预定的鲜花,请您签收”。

母亲似乎还没反映过来,但双手还是把花接了过来。厨房蒸腾的热气里,母亲捧着花,仔细端详,围裙带子突然松了,小米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冒泡。“这节还没到呀,这么大两束花,得多少钱呢……”她用围裙擦了擦了手,又去摩挲着那一朵朵花瓣,“别碰着油点子,这花多好看。”

中午,母亲把两束花拆开来,红的放在客厅,粉的摆在卧室。

傍晚陪母亲和女儿在小区散步,她说:“其实刚来城里那会,看见人家收花,心里总痒痒的,觉得这节是城里人的热闹。”路灯亮起时,女儿突然跑到家里,将那两束花拿了下来,高兴地说:“今天我给两个‘妈妈’拍一张照吧。”

女儿蹦跳着把那束红色康乃馨往外婆怀里塞。她举着手机歪着头指挥:“外婆要把花举高点呀!”母亲慌忙把花又往胸前挪了挪。路灯在身后投下暖黄的光晕,女儿突然蹲下身:“两个‘妈妈’都好漂亮呢”。镜头定格的瞬间,母亲鬓角的白发被晚风扬起,花瓣恰好落在她的发簪上。

回家,拿出手机看照片。照片里的母亲正低头嗅着花瓣,鼻尖蹭得康乃馨微微发颤。她嘴角向上,扯出个笨笨的弯度,但看起来却比任何精心修饰的笑容都要明亮——那是一种被看见、被读懂的欢喜,让常年因劳作而紧绷的下巴都垂了下来,像老槐树在春风里舒展枝桠。

其实,有些爱,未必需要特定的日子来承载。但那些被圈在日历上的节日,就像春日里第一声布谷鸟的啼叫,总是在提醒我们:那些藏在皱纹里的牵挂,落在围裙上的操劳,其实都需要我们去倾听。不管是藏在日历圈圈里的期盼,还是定格在镜头中的笑靥,都会像五月的槐花香,带着清甜的香气,轻轻落在懂得的人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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