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的雨,说来就来,丝毫不给人防备的时间。有时候毫无征兆就飘飘洒洒,有时候晴空万里,突然覆盖天际,黑压压地笼罩上空。我心里思忖是不是要快下雨,便立即跑上楼顶,收回晾晒的衣服,结果还没有走到房间,雨点就哗啦啦地落下来。这雨,往往伴随着大风,吹动树枝左右摇晃,枝叶在风中随风起舞,齐刷刷地向一个方向摇摆,又整齐地回来再摇摆出去。雨点儿斜织成一条条银线,在空中密密地倾泄而下。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谁从空中倒豆子,一个接一个砸在水泥顶上。下水管瞬间就汇聚成河,一股细流噗噗嗤噗嗤地往下淌着,雨点不断敲打着窗户玻璃,顷刻间就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外面的一切。
刚来时,遇见这样的大雨,我会站在大厅,隔着楼道一米多的距离,看雨丝在半空中狂乱地飞舞。平日里挺拔的稻田也随着风雨弯下腰身,荡漾着绿色的波澜起伏不定,不断翻滚着重复涌动。远处的山峦雨雾蒙蒙,披上一了层水绿色的纱衣,斜织的雨幕在空中密布,天地间一片渺茫。雨点裹挟着狂风从楼板上斜扫进来,地板砖上一会就成了一片汪洋。密密麻麻的雨点四下乱跳,嘣嘣地弹跳在楼道的不锈钢护栏上,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花四下跌落,宛如一个个小珍珠掉进了水面,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足迹,却汇聚得汪洋越来越大。让人不禁想起苏轼的那句:“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这雨来势凶猛,容不得人遐想,只见风吹雨斜,雨借风势,雨点儿突然就钻进了大厅,大有扩张地盘侵占领地的意思。于是我只好关上推拉门,才把这些侵略者挡在门面。从那以后,遇到大雨,除了关窗户,总是不忘把大厅的推拉门也轻轻合上。有一次,大雨夹杂着惊雷,炸响在房屋上空,窗户玻璃上哗哗地流淌着雨水,我在屋内打了一个激灵,来到大厅,看见楼道早已平铺一层的雨水,正在漫过推拉门底下的缝隙,快速向房间漫延。慌乱中拿起扫帚就往外扫水,不知大雨何时结束。
这样的雨,不但频繁降落,时不时地倾盆而下,而且持续时间还长,不像陕西老家,大雨一会就结束。接连几天的大雨,小镇外面的河水涨了起来,带着些许浑浊迅猛地流淌,一改原来轻柔的样子。前几日在河边漫步,还可以踩着的最低层的碎石子,一场大雨就被淹没得无影无踪。广西本就雨多,五六月更是雨季,当地人早就习以为常,出门关窗收衣服,电动车上安装防雨罩子,下雨了就坐在家中,叽里咕噜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雨,也有小的时候,轻轻柔柔,若有若无,无声无息地飘洒。稻子举着一串嫩绿的稻穗,一行行地挺立在田垄间,叶子上经常挂着晶莹的水滴,珍珠一般闪耀。天空中一片朦胧,湿漉漉的雨雾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笼罩在上方,时而繁密时而稀疏,让人看不清究竟下雨了没有。伸手出去,雨丝轻盈,随风乱舞,慢慢地浸湿肌肤,如同抹了一层柔肤水,盈盈润润的。水汽形成的雨雾自上而下覆盖了整个大地,房屋也浸染在湿润之中,墙角处经常能看见大片的青苔,街道背后的小巷子,柏油路面上一层浅浅的薄苔,踩上去必须小心翼翼。
在广西居住一段时日,我慢慢适应这边的气候,湿润的空气,充沛的雨水,心里总会和老家对比。那个遥远的村庄,在炎炎夏日缺少雨水,气候干燥。而一旦大雨来临,往往先是黑云压城,雷声四起,轰隆隆地远方传来,声势浩荡。幸亏经常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在局部地区发威,零零星星地滴上几点就偃旗息鼓。可一旦下起大雨,即使只有一会,老家的雨仍然让我担心。大雨如注的时候,闪电雷鸣,雨点浩浩荡荡地从空而降,砸在关中平原,老屋门前就聚满了雨水,哗哗地流向房子旁边的空宅基地,街道上汇聚的雨水平铺着就像决堤的河水迅速漫向那低处的长满荒草的院落。我和父母站在房子,无助地看着倾盆大雨。现在,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镇,天空下起大雨,那些场景就会立即跳进我的脑海,我站在房子里向外观望,模糊的玻璃挡不住穿越时空的视线,原来有些记忆,是永远不能抹去;有些经历,永远留在心底。如同这广西的天气,广西的雨,在多年以后想起,仍然会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