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漫忆

端午漫忆

在我的记忆中，端午似乎是比中秋更值得期待的传统节日，过端午节的印象自然也就比过中秋节要深不少。在农村，中秋节除了赏月、吃月饼，当天生活比平时稍微有所改善外，似乎没有什么活动。而在以前，吃月饼对农村人来说，则显得有点奢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一般都是以吃糍粑代替。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赏月，顶多是在去邻家串门的路上抬头看看天上那轮明月，闲聊时随口说说今晚的月亮真大真圆啊一类不咸不淡的话。赏月，只是那些有钱有闲肚里有点墨水的文人学士的雅事。如果说中秋节是富人或文人的节日，显得有点高贵文雅，离一般民众还有点距离的话，那么端午节则更接近民众些，可以说是一个更加平民化的节日，也真正是咱一般平头百姓过的节日。

端午节的民俗活动很多，其中许多民俗都深受小孩子喜爱。

孩子们最高兴的当然是吃了。端午节那天，农村人一般要做两种节令食品，一是煮鸡蛋，一是蒸馒头。吃粽子要费事些，好多人家就免了。鸡蛋和馒头这两种食品现在天天都可吃到，人们早对它腻了口味。在以前，则只有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才可以吃到。

煮鸡蛋是孩子们的首选和最爱。家境差些的人家，平日里鸡蛋往往舍不得吃，要留着换油盐，但一般人家在端午节这天也会咬咬牙，煮上三五个，给孩子解解馋，免得他们望着人家的孩子流口水。鸡蛋拿到手，一时半会还舍不得吃，要留着把玩大半天；也不会随随便便无声无息地独自吃掉，而是要当着小伙伴们的面，一点点剥开，一点点吃掉，这样炫耀一番，显摆着吃才有滋味。

端午节那天最骄傲的应数那些小女孩了。她们早在几天前，就用各色花线，亲手编制了一个小网兜，叫做蛋络子，用来装鸡蛋。煮熟的鸡蛋壳用红纸染上红色，放进蛋络子里，然后挂在脖子上，像小燕子一样，迈着轻盈的步伐，在村子里飞来飞去，很神气地到处炫耀，惹得男孩子一阵眼热。这个蛋络子和里面的彩色鸡蛋，会伴随着小女孩一连做上几个晚上的美梦。

蒸馒头则是一般人家都要做的。蒸馒头，我们这里土话叫“发粑”。端午节时，有的年份小麦已经收获，发粑就用新麦磨的面粉，蒸出来的粑粑像是白面书生，白白净净的，很诱人；有的年份小麦还没收割，就只能用陈麦磨面粉，发出来的粑粑带黄色，更接近饱经风霜的农人的肤色，没有新麦面粉发的好看。条件好的，也会蒸点肉包子。肉包子不用掰开，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人闻了喉咙发痒，口水直流。

发粑，是对农家妇女特别是那些初为人妇的新妇们女工和持家手艺的一次检阅。农家的习俗，发出来的粑粑，一般要相互馈赠，送给左邻右舍品尝。发得好的，松软可口，会得到大家的交口称赞。发得不好的，面没有发来，也就蒸不起来，即使勉强蒸出来了，也是又小又硬，人们笑称为“打狗坨”，意思是说只能用来打狗，有的最后只能改为炕烙饼。我小时候，村子里的驼子伯最喜欢到各家品尝新媳妇发的粑粑，发得好的，他就竖着大拇指朗声夸赞一番，并在村子里到处宣扬；发得不好的，就违心地恭维一下，让新媳妇讪讪地羞红了脸；要是关系好的本家，他就会笑上新媳妇几句，探究一番没有发来的原因。

端午节的活动，以赛龙舟最出名，最隆重。我们地处梁湖水乡，一般每年端午节都会举行划龙船比赛。比赛在宽阔的梁子湖上进行。组织者在湖上设上几个标，十几只或几十只龙舟奋勇争先，岸上鼓乐喧天，围观的人喊声如潮，煞是壮观。唐代诗人张建封描写龙舟竞渡的诗作《竞渡歌》说：“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语言明丽，细腻生动，形象地表现了龙舟竞渡的场面。夺标者的奖品，大多是猪头，赛后用来犒劳这些参赛的健儿。

端午节的一个普遍习俗就是家家户户悬挂艾蒿、菖蒲。一般头一天，大人就会在野外采回一把艾蒿，从水塘里拔一些菖蒲，一起扎好，悬挂在墙上或窗户上，可以辟邪驱瘴，保佑一家人一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天气热时，还用艾蒿煎水洗澡，防治皮肤病。也可以用艾蒿与杂草缠在一起点燃，驱赶蚊虫。孩子们喜欢将菖蒲叶子含在嘴里，象口琴一样，呜哩哇啦地吹出清脆悦耳的乐声，非常得意。

另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是放牛娃的“赶端阳草”。时至端午，野外各种适于耕牛采食的牧草都长出来了。这时的牧草茂盛又鲜嫩，浆汁丰富，许多具有药用价值的牧草药性最好。端午节这天，放牛的人起得越早越好。放牛娃天刚亮甚至天没亮就要起来去放牛，让牛趁早吃饱带露水的端阳草。据说牛吃了端阳草，这一年里会膘肥体壮。耕牛一年到头受苦受累，也只有在这一天，最受农人的呵护和关爱。这也应该算是耕牛唯一的节日吧。

农村的端午节，不一定非要当节日特别来过。端午时节，正值农村“三夏”时节，农事繁忙。如果端午节来得早，有时要插中稻，割小麦，挑麦草头；来得晚的，有时要打小麦（脱粒）、收藠头、栽红苕等，都是非常辛苦的农活。端午节前后雨水多，正好栽红苕。农家趁雨天从苕种地里将苕藤成捆割回，按照腋芽的分布，将长藤剪成一段一段的，扎成把子，再挑到地里。地早已翻好成垄，大家拿着一把苕藤，弓腰曲背半蹲在地里，屁股一蹶一蹶的，在一条垅上边插边退。孩子们为了早点插完好去玩，往往插得很稀，株距在一尺开外，一块地半上午就插完了。因此，有时还需要大人事后补栽一下。

 五月初五小端午过完，还有五月十五这天所谓的大端午。但这天农人并不看重，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象平日一样，投入到紧张繁忙的农事中，最多也就给自己加加餐，改善一下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