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摆脱的宿命
---中篇小说《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读后
宜昌作家周士华(网名“夷陵散人”)的小说《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原载《芳草》武汉城市圈作家专号),以颇具原生态意味的民间语言,讲述了望江山山歌艺人赵五更因唱山歌走红后,在喧嚣繁杂的城市中迷失了自己,经过一番挫折,最终还是同自己的追随者山杏一起卖手机套子,回归到一个平常人平平淡淡的生活的人生轨迹。
赵五更被县文化馆挖掘、包装出来后,先后夺得了全县、全省民歌大赛的一等奖,又在省春晚中出尽了风头,并由此迁走了户口,改变了自己的民族成分,留在了县文化馆歌舞团工作,实现了他走出大山的心愿。在随后的歌舞团改制中,尽管他没有被遣散,但因在参加南方某电视台的一档娱乐节目后,他经受不住心目中的“毛狗子精”芙蓉妹妹的诱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歌舞团和他的粉丝山杏,随芙蓉妹妹南下闯天下,为她(而不是他或者他们二人)挣了大把的钞票。随着山歌市场日渐萧条,他也被芙蓉妹妹一脚踹开,在贫病交加中险些命丧他乡。
可以说,赵五更回归平淡,是他无法摆脱的宿命。
其一,这是艺术生命的必然。任何一种文化或艺术,都有它特有的土壤来培育、滋长,离开了这种特有的文化土壤,艺术之花也就失去了其生长过程中特殊的空气、水分和养料,最终只能逐渐干枯、萎谢。赵五更的山歌,是在望江山的精魂灵气中浸润出来的,离开了望江山,得不到望江山水土的滋养,他的山歌就成了无根的浮萍,成了炫目一时的昙花,注定长不成参天大树。在后来的演唱中,他自己也意识到,他已经没了激情,唱歌的声音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听,连他一向看不上眼的老爹赵篾匠也赶不上了。
其二,这是当下体制的必然。巴县挖掘民歌的目的,不是为了更好地传承和保护这种民间艺术,而是有着直接的功利性:他们只是为了在申报民族自治县时将它作为申报的条件和筹码,作为获取荣耀、名声乃至政绩的一种手段或途径,作为举办大型活动或接待上级来人的助兴之物。赵五更只是政府的花瓶和盆景,哪儿需要他来装饰,他就被摆在哪儿。为此,他们可以让赵五更将自己的民族成分由汉族改为土家族,将其户口由望江山村迁到县文化馆。至于如何传承、保护这一民间瑰宝并使之发扬光大,则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这也是一个非常现实的命题。在民间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中,我们的体制机制常常是缺位甚至是错位的。有了这样的体制机制,赵五更的丧失艺术生命也就不可避免了。
其三,这是主人公性格的必然。赵五更生在大山,长在大山,没有读过多少书,之前也没有走出过大山,他原本就是大山里的农民,他同中国成千上万的农民一样,渴望能出人头地,渴望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渴望能娶上一个毛狗子精一样漂亮的女人。这些愿望和要求,当然无可厚非。然而,他懒散、随性、没有思想,对名利,对喧嚣芜杂、光怪陆离的都市生活缺乏免疫力和抵抗力,在诱惑面前,他把持不定,迷失了自己。他骨子里的性格弱点,注定“他不可能是望江山山歌的代言人。他是被天赋迷失的人,是被欲望葬送的人。他也是时代如火如荼的商战中被策划的一枚棋子,没有能力把持自己,在别人的棋盘上,被动地冲锋,打下江山也好打不下江山也好,最终的命运是被注销。”(网友“方言子微”语)。
其四,是中国农民命运的必然。千百年来,中国农民要想根本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所谓的上等人的生活,最基本的途径只有两条:一是学而优则仕。从封建的科举到如今的高考,都是这一模式;二是从军入伍,靠军功的累积来擢升。除此以外,别无他途。即使有人不甘心,想通过其他途径来改变命运,也往往是劳而无功,转了一个圈子后最终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起点。这一点,对赵五更也不会例外。所以,从更深层次来看,赵五更的命运,也是中国农民的历史宿命。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赵五更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像大多数农村人一样,要么回家种地、唱山歌,要么在城里务工、经商,做小买卖,他的农民或农民工身份,就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无法消除。他能做的,只能是“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不可能逾越这一历史的惯性而独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