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歌者

进入小暑节气后，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人走在日光下，像蒸桑拿，高温黄色预警提示一天也不间断，白天路上的行人除了上班族或必须外出办事的，其余人几乎都躲在家中或空调间里，马路上的人流明显比凉爽天气稀疏了许多，马路上所见之人，几乎清一色全部武装一身防晒服，避免紫外线灼伤或高温中暑。

到了傍晚，尽管外面仍像蒸笼，但外出走动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人们或是活动活动筋骨，或是赶去超市购物，或是去开着空调的公共场所“蹭”凉，路边的摊贩也相继稠密起来，小吃摊三轮车，卖西瓜的卡车……他们多半选择在十字路口处的马路边，趁人们“红灯停、绿灯行”的间隙兜售着生意，至于生意如何，只有小贩自己清楚，按理应该不错，否则那位卖西瓜的中年汉子几乎伏天每天在那儿叫卖西瓜……

某日晚间八九点钟，我前去一家书店买书，途经一处十字路口，等红灯转换绿灯的当儿，对面的马路边，蚊虫纷飞的橘黄路灯光晕下，传来了一位中年汉子浑厚的歌声，他手执话筒，对着手机，忘我地投入唱歌，不知是他的音响低廉，还是他本来就五音不全，他所唱之歌十句有三句跑掉，逗得等红灯的行人呵呵笑了起来，不过红灯这边的笑声完全影响不到对面卖西瓜汉子歌唱的热情，他的歌声时而沙哑，时而高亢得不到位而断声……听他这唱歌的水平，完全不是一种营销西瓜的方式，只是自娱自乐而已……

出于好奇，加之家中冰箱里的西瓜快见底了，我顺拢了他的还剩有三分之一西瓜的卡车，中年汉子见我把电瓶车停靠在卡车边，并没有立即停下唱歌，只是微笑着跟我点一下头，像是示意我先挑瓜，等他把这首歌唱完再来接待我，我顺着他的微笑，没有打量他的青皮花纹西瓜，反而注意起他来，是什么让他如此激情澎湃投入歌唱，连生意都不顾了！中年汉子，平顶头，肤色酱红，中等个头，身体健硕，白色的汗衫湿得胸前明显，下摆灰白，像孩子在纸上画的地图，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是天气原因，还是唱歌唱的，或许两者皆有之吧！突然，我想到杜甫笔下“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翁，篡改一下“尽管额头汗珠滚，心忧瓜贱愿天暑”是否适合眼前汉子的心境，没想到，我自作多情了……

一曲歌罢，汉子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热情地跑向我，憨厚地说，老板西瓜挑好了吗？这车瓜是我上午刚从瓜田里采摘的，保证新鲜甘甜，我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夸，天天在这儿卖瓜，你看上午采摘的一车，就剩下这么多了……汉子一边向我推销着瓜，一边替我用手指弹弹瓜皮，清脆如泉声。

买好瓜，我扫码付钱，他替我把瓜装袋挂在我的车上，我止不住和他玩笑起来，你卖一天瓜下来，嗓子不累吗？还这么动情投入唱歌！他被我的玩笑开得脸上的酱红色更深了，连忙朝我摆摆手，见笑了，见笑了！我也图的是一乐，的确一天瓜叫卖下来，身心疲惫，生活不能被疲惫奴役着呀，我平时干活就爱哼哼吼吼一嗓子，也没其他爱好，再说守着瓜车，就是有其他爱好也发挥不了，这不夜色渐深，生意渐淡，唱一曲，放松一下，慰劳自己……

我微笑着，真诚地点点头，简洁地说了句，也是！

和他作别，他没有收摊，理理嗓门，滑动手机，再次拧开音响……

我载着他的瓜，踏着他的歌声，脚情不自禁地在踏板上打起节拍，口中跟着他那沙哑的歌声哼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