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梯:酒
上半城与下半城举手言和时
我正好路过,一壶老酒
一级一级的梯子,过去与现在
他们走,我也走
旧人的脚步仍在汲水地,岁月的井
太多新人的脚印覆盖了烟火
是谁的身影在里面荡漾
有谁的呼喊——起水了,一圈一圈的荣辱
后来人呀,走累了就歇歇
不要急,前人走过,你的后面还有
时光仍在吊脚楼里
大大小小,太多生活的演员
喝一碗老鹰茶,如果愿意打捞,码头上
巴国的扁舟或是恭州的旗帜
有一双手在敲打时代烽烟的钟
——我走进大隧道的洞口
听到了吗?旧人潮涌的生活
“嘿咗嘿咗……”一部生动的教科书
“哥俩好啊……”一江山河奔涌
——每一步梯子装满跋涉的酒
洪崖洞:门
之前的门如今搁置了舶来的海盗船
之前的炮台睡在攘攘的脚步之间
旧城的烟火隐匿于新城的背面
旧的身影仍在江与崖的路段
各色灯盏夜挑屋檐,我看到一段记忆
像在等谁归来,门不掩
嘉陵江水款款,人声沸沸,只是少了来船
吊脚楼吊的不是旧时的基础
神仙洞已不住昔日神仙
而今的古意多了而今的市集璨璨
卷起谁的流年,临照一江水
春波微澜,行船三两点
无端喟叹,这一片崖——门大开
不见饥肠者携弓弩而来
只见饱食者的风尘与之合影同拍
——楼阁张开臂膀如征途扬帆
——对岸的江北城似是为之印证而来
鹅岭公园:夜
瞰胜楼第七层的风将你吹在我身边
语言已经懂得熄止
千年树影,星火点点
这前朝与今朝酿酒的园子
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微醺
你搀扶的臂弯
如石绳桥一样渡我
在“哇”这个叹词传递出去之后
打量你我的嘉陵江试图为你我扬帆
右边通远门,左边浮图关
多少陈年故事打马而来又打马而去
八百里加急,越过关山怨鸿断
太多病源,不说也罢
烽烟三国或是恭州语言
车马声稀,官话已遥
——你扯了扯我衣衫
两只萤火虫起伏在灯火树影之间
似有在前人的版图上刻下自己的版图之嫌
曾家岩50号:路
进去时我刻意看了看左边的戴笠公馆
右边的警察局……确定没有人
才甩开步子走进去
天空在此刻早已没有浓雾与阴霾
那些生活在浓雾与阴霾里的人
留下曾家岩50号的地基与框架,指引
那么多先我而来的人。从一楼到三楼
逼窄而压抑的岁月,几张木板床与简陋桌椅
寻找出口,紧张,严肃而又坚定
是一盏灯从添油点亮到拨长灯芯的过程
越来越亮的光穿透墙壁顺着嘉陵江水
擦洗江南江北洪荒之地
手按墙壁想与前人留下的掌印相握
奈何中间隔了86年的修饰词
时代已在而今,明显有镜中与镜外的隔离
想问问轮廓毕现的廊檐与历史的砖块
曾经陡峭的嘉陵江何以变得温顺——岩边轻轨
——带着新奇而来,带着释疑而去
通远门:望
从门外走进去,探寻城门意义的神色
如细作般可疑,而守门人
早已在作古的时间里不问烟火世事
城墙残喘,只为城墙提示曾经的风云
——墙外的路已走远,但又真切地在那里
——七星岗聚散数之不尽有家不可归的魂灵
一层层叠加——有的想到城内将自己圈养
——有的想到城外狂野驰骋
——箭矢与刀兵将谁埋进执念的死胡同
——通远门城楼的旗帜已更换为如今的衣袂
迎风而望,历史的更迭只为与你相见
基石的馨香,门内门外早已成为一体
朝天门:水
如果说长江到此处是我口音流变的基岩
那么嘉陵江的长度就是你的
你我口音流变,身心也在
多长的距离都是带着泥土沙粒的味道
有水一路清洗来时的岁月
如有水清洗朝天门的门一样
暗流经过时,表象给了日月
你我汇合,并不表示流变后的口音就此定格
岁月的波涛,在你我汇合之后
长江与嘉陵江彼此融入彼此,一路向前
朝天门拉起的帆,在远方的眉睫
风大风小,你我都是中心
向后有巴人给你我织就的城池
向前有接续你我的水流——奔临
山城巷:你
那天细雨,石梯子小巷一拐角
你就不见了。我努力寻找,你的脚印
被有心人记录下来,纸页发黄时
就成了历史。那么多经过的人
经商的,传教的
为民请命的,制造风雨的
……喘息声声,长江水流声声
山城号子……他们记住你的油纸伞
和拐弯抹角的呼吸——偶尔遮住雨
偶尔遮住山城巷一大段距离。每向上一步
岁月就更新一下,每拐一个弯
巷子就将你往深处记了记
记住你,似乎就记住了整个山城
——与你一起翻开的日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