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有灵》

 某日，是夜。恍然一梦，梦有青蛇。不由想起一二事来。

在我们的潜意识里，蛇大概是只可远观不可近赏的存在。我一度也这样认为，直到经历的一些事悄然改变了我对此的认知，进而影响了我对整个世界的看法。

八岁那年的夏天，我们一家人还住在红砖青瓦的老屋里。午饭过后，母亲照旧带我到堂屋午睡。刚进堂门，母亲无意中看到地下凉席的枕头上有一条小蛇正在那里悠闲地打盹儿，仔细一看，还是一条小青蛇。我惊诧不已，立在原地，又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它的美梦，报复于我，只能本能地后退几步，不作声响，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母亲，母亲眼神中没有丝毫波动，对我示以微笑，让我不要害怕。然后，她十分小心并且相当恭敬地用枕头轻轻包裹住它，接着，母亲快步从堂屋跑至门外小河边，慢慢摊开枕头。我也飞似地跟了上去，到了跟前，突然想到什么，又闪开一段距离。只见那只小青蛇慢悠悠地走了下去，入水之前，我分明看到它点了点头，像在感谢。母亲也挥了挥手，报以微笑。我被这一幕惊呆了，我问母亲它为什么点头，母亲摸了摸我的头，意味深长地说：“娃儿，万物都是神灵，我们要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们。”

当时的我不以为意，直到后来，深以为然。

2019年秋，我在四川雅安工作，闲暇之余，常去爬山。一日，游山之后本欲原路折返，一时兴起开辟新路之意，索性便沿山道向上走，翻越到另一座山，途遇两位大姐，欣然同行。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闲聊中她们得知我是外省人，这位大姐给我吃的，那位大姐给我喝的，让我一时受宠若惊，分外感动。聊的话题也丰富起来，谈到各自经历，无意间聊到了蛇，大姐们说在四川也会遇到蛇，不过互不打扰就好，蛇是通人性的。我认真体味她们说的话，若有所思。恍惚之间，草丛中出现一阵莫名的响动，接着，我们清晰地看到一条蛇穿过草丛，向下走了，估摸着是在晒太阳，听到我们交谈，离开了。两位大姐异口同声地说：“恼火儿，我们吓到人家了。”我也为刚才的行为心生愧意：在这自然之中，我们本是客人，当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继续下山，我们安静了许多，内心更加虔诚，都怕再惊扰这四方神灵，约莫半个小时，已然到了山脚。这时，我惊喜地发现前方二十米处的青石上有一条蛇盘旋着，正惬意地享受着日光浴，我们三人不约而同敛声屏息，伫立原地，刹那间整个四周都静下来了，天地为之寂寥，唯闻鸟鸣、流水之音，心跳、呼吸之声，顿觉宇宙之大，人之渺小，一时有“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之感。就这样持续一会儿，它也察觉到我们，便很自然地准备离开，我十分感谢它让我们借道，点头致意。只见它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从青岩上滑下，离开，前行，回家。应是到了自己的洞府门口，进府之前，似是感应到我内心的歉意，敬心，它竟然也向我点头示意……

此时此刻，如梦初醒，已是癸卯仲春；那情那景，记忆犹新，却在己亥仲秋。内心感慨不已。秋去春来，日转星移，消磨过的时光永不会续，旧事故物早已遗失十之八九，唯有那跨越时间长河的闪光存在，亘古真理，经古及今，历久弥新。岁月累积，人世沉淀，我才真正有些明白母亲的那句话：万物都是神灵，我们要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们！

是啊，万物皆有灵。倘细细发觉，坚石之中随风而生的植物野蛮生长，成为绝壁山巅的迎客松，傲立群巅，一览众小，岂曰无灵？若慢慢品悟，深山之中的万千溪流不约而同，自西而东，汇流入河，奔流到海，岂曰无灵？自然万物，凡此种种，岂曰无灵？

 俱往矣，感慨系之：生于自然，长于万物，当以物为己，以己为物。物我合一，一为万物；物我和谐，则神灵自来，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