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遥,南凤凰",凤凰古城与云南丽江古城、山西平遥古城媲美。新西兰著名作家路易艾黎曾称赞凤凰古城为中国最美丽的小城。地因人传。沈从文先生一卷《边城》,将这座“西托云贵,东控辰沅,北制川鄂,南扼桂边”,始建于清康熙年间,小到仅有一条像样的东西大街的小城推送到了世人的视野。
寻着《边城》而来。“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叫茶峒的小山城时便有一溪……”这里的“茶峒”便是先生笔下的“边城”。“边城”原本称“凤凰古城”,因有一山酷似展翅而飞的凤凰,因此而得名。
周末,我们驱车从贵州锦屏到了湖南省西部的“湘西明珠”——凤凰古城。
下车时,古城的天空晴明得没有一丝云彩,像一张透明的画布。不多时,不知是那来的丹青妙手,将盛满彩墨的瓶子打开,将彩墨泼撒在画布上,倾刻,斑斓的色彩在画布上流淌。我们钻进了画布覆盖下的凤凰古城。
初入凤凰古城,仿佛踏入了时光隧道。古城的布局错落有致,青山环抱,绿水萦绕,山水相依。厚重的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四通八达。脚下的每一块石板被磨得润滑而有质感,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街边的店铺古色古香,特色产品琳琅满目。我们放慢脚步,一边细品古城韵味,一边寻沈从文故居的具体位置。
没走多远,一座古朴的四合院出现在眼前,“沈从文故居” 匾额高悬门楣,笔力苍劲。
这座建于清同治五年(1866 年)的故居,为穿斗式木结构,是典型的南方四合古院,充满浓郁的湘西明清建筑特色。房屋分为前后两栋,坐东朝西,中间是过亭。迈进故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小的天井,地面由红岩方石板铺就,历经风雨却依旧平整。四周的砖木结构古屋,正屋三间,左右为书房,还有厢房、前屋三间。厢房的木窗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能看出当年工匠的精湛技艺,这些雕花仿佛在轻声诉说着湘西的风土人情。故居两边配建的 “品” 字形风火墙,飞悬鳌头,更添几分古朴庄重。
走进正屋,堂前悬挂着沈从文先生的遗像,他目光温和而深邃,仿佛穿透岁月,与每一位到访者对视。墙上的字画均出自名家之手,沈从文胞弟沈荃的书法苍劲有力,黄永玉绘制的凤凰山水图灵动鲜活。堂屋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的青花瓷瓶没有插花,盛满的岁月的痕迹。
卧室里,那张木质架子床保存完好,蓝印花布的床帘虽已褪色,却依旧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床边的梳妆台,铜镜似乎还映照着先生年少时的模样。墙角的木箱里,珍藏着先生不同时期的手稿,那些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他灵感的迸发与创作的艰辛。
陈列室里,陈列着沈从文先生的遗墨、遗稿、遗物和遗像,记录了他跌宕起伏又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1902 年,沈从文先生在这里呱呱坠地,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光。年少的他,想必也曾在这方小天井里追逐嬉戏,在书房中挑灯夜读。15 岁时,他离开凤凰,投身行伍,浪迹于湘川黔边境地区,那些独特的经历成为他日后创作的宝贵源泉。1924 年,他开启文学创作之路,此后陆续撰写出版了《长河》《边城》等经典小说,用灵动的笔触为世人展现了湘西独特的风土人情和纯真美好的人性。后来,他先后在青岛大学、西南联大、北京大学任教,建国后又从事中国古代历史研究,在不同领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走进书房,仿佛踏入了文学圣殿。木质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他生前阅读过的书籍,书页间还夹着泛黄的书签,依稀可见先生当年批注的痕迹。那张檀木书桌上,砚台里残留的墨渍早已干涸,笔洗中还插着几支斑驳的毛笔,仿佛随时准备在宣纸上勾勒出湘西的山水人情。不难想象,先生曾在这里一盏油灯,一摞稿纸,在寂静的夜里,将湘西的风土人情、人间百态化作笔下流淌的文字。
故居的每一个角落,都留存着沈从文先生生活的印记。在这里,不仅能感受到他对故乡的眷恋,更能触摸到他文学创作的脉络。那些在书中读到的湘西世界,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原型。
从沈从文故居出来,顺着蜿蜒的青石板路前行,不多时便到了熊希龄故居。这座同样始建于清道光年间的宅院,坐落于古城北文星街的一个小巷里,青砖灰瓦的建筑风格,在古朴中透着几分典雅。
熊希龄,这位被誉为 “湖南神童” 的民国第一任总理,自幼便在这里成长。故居内,陈列着他从幼年到青年时期的诸多遗物,书房里摆放着他儿时用过的砚台和毛笔,墙上挂着他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照片。透过这些物件,仿佛能看到那个聪慧过人的少年,在油灯下刻苦攻读的身影。厅堂里,悬挂着 “熊希龄故居” 的匾额,以及他生平事迹的介绍。从考取功名到投身实业,从创办学校到赈济灾民,他的一生都在为国为民奔走。
离开熊希龄故居,继续漫步,一座巍峨的城楼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凤凰古城墙的东门城楼,又称 “升恒门”。它就在沱江边上。也是过去进出城的唯一通道。据了解,城楼始建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 年),采用红砂条石筑砌,既有军事防御作用,又有城市防洪功能,是古城一道坚固的屏障。历经数百年风雨,依然保存完好。登上城楼,抚摸着斑驳的城墙,仿佛能感受到当年戍边将士的气息。城楼之上,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站在这里俯瞰沱江,碧绿的江水缓缓流淌,江上的船只来来往往,两岸的吊脚楼错落有致,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在沱江北门码头,沱江裹挟着两岸烟火气蜿蜒流淌。江边,游人如织。小孩,年轻姑娘,也有小伙子,也有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游客,租来或是直接购上一套华美的苗族服饰在江边拍照,留下最美的瞬间。有小姑娘,小男孩,也有年轻的情侣光了脚,走在浸在水中的石阶,弯下腰去,撩起水来,相互逗趣。从这边河岸到对面,河上有两排石墩,可供游人双向往来。游船进进出出。吊脚楼临江而立,经年累月的水汽在斑驳的木墙上洇出深色纹路,宛如时光的掌纹。
沿着江边漫步,转角处传来苗绣坊的机杼声。绣娘指尖翻飞,五彩丝线在绸缎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凤凰图腾。绣坊门口的竹匾里,晾晒着新染的蓝印花布,靛青色的染料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一位头戴银饰的苗家少女坐在门口,手中的银针穿梭如蝶,绣着嫁衣上的鸳鸯戏水。当她抬头微笑时,颈间的银项圈随之轻晃,清脆的声响惊落了门前的花瓣。
码头上还有一座虹桥。虹桥横跨沱江,连接着古城的两岸。走上桥,站在虹桥上,俯瞰整个古城,又是别一样的韵味。正是:
赤日熔金映凤凰,虹桥独倚意飞扬。
黛檐叠韵承千古,沱水浮光焕彩裳。
暮色渐浓,古镇换上了另一副容颜。沱江两岸的灯笼次第亮起,橙红色的光晕倒映在江面,将江水染成一条流动的彩带。酒吧街传来悠扬的民谣,歌手抱着吉他浅吟低唱,歌声与江风融为一体。河面上,许愿灯顺流而下,点点烛光在夜色中摇曳,宛如银河坠入人间。
夜深了,古镇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重归宁静。吊脚楼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沱江的流水依旧潺潺。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声、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躺在临江客栈的木床上,听着江水拍岸的声响,恍惚间,竟不知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之中,只觉得这一趟凤凰古镇之行,因沈从文故居的点缀,变得更加深刻而难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再次洒向古镇时,我们踏上了归途。回望凤凰,它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沱江之畔,既像一位阅尽沧桑的老者,守着这片神奇的土地;又像一幅读不尽的华美画轴,每一笔都蕴藏着玄机。那些青石板上的脚印、吊脚楼里的烟火、沱江上的波光,还有沈从文故居里的记忆,都化作了记忆深处最动人的风景。感慨之余,吟得几句:
沱江怀古
银汉流光泻水边,苔侵古堞忆华年。
危楼半枕云间月,画楫轻裁浪底烟。
鼓角声消沉铁马,渔歌韵起系寒渊。
最怜一脉澄波碧,长守沧桑阅逝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