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怎么还有霜冰

一

蝉声织着密网，把正午打捞成一块炽烈的白金。

荷叶的掌心却托出一粒霜——

像谁偷偷把冬天揉碎，藏在绿色的邮筒里，寄给七月。

我俯身，听见“叮”的一声轻响：

凉意挣脱蝉鸣，像一枚反光的钉子，钉进我的呼吸。

二

柏油路正在熔化，

鞋底被黏成黑色的感叹号。

而路边摊的冰镇西瓜，

切口处裸露一排寒光四射的牙——

它咬我，我咬它，

我们互相交出夏天的秘密：

原来炽热与锋利，可以同体共生。

三

你递给我一杯冰美式，

杯壁渗出细小的冷针，

沿着指纹，逆流回心脏。

那一刻，

所有汗腺突然学会倒叙，

把刚刚流出的光，

重新翻译成雪。

四

夜，十二点零一分。

空调外机轰隆如旧列车，

把卧室拖进一条不存在的隧道。

玻璃窗内侧，

一条霜线悄悄长出枝桠，

像冬夜反悔，

回来认领它遗落的影子。

我把手掌贴上去，

掌纹与冰纹瞬间互蚀——

两种季节在黑暗中交换人质。

五

黎明，

第一束光像锯子，

把夜切成两半：

一半是滚烫的蝉蜕，

一半是薄冰的碎片。

我站在裂缝中央，

同时感到灼烧与冻伤，

像一枚被夏天遗忘的邮票，

贴在冬天迟到的信封上。

六

于是终于明白：

夏天怎么还有霜冰？

因为记忆偷偷在沸点里

藏了一颗零下的心。

因为所有烈日，

都在替我们预习寒冷。

因为

你曾在这个季节里

说过“再见”，

声音轻得像雪——

落在耳廓，

就再不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