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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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晨，第一束光像柔软的羽毛，轻轻落在叶片上。
叶脉倏然亮起，细小的纹路里，沉睡的秒针被悄悄拨动。
于是，风尚未起，枝头已先响起一声极轻的滴答——
那是时间，把昨日的雨水折叠成一枚暗号，藏进翠绿的信封。
二
我俯身聆听，听见叶脉深处传来童年的欢笑——
旧操场的钟声，混着糖纸的脆响，在纤维的隧道里往返折射。
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座隐秘的留声机；
每一次呼吸，都让褪色的回声重新上色。
原来，我们曾用力奔跑的每一步，
都被时间细心誊写，化作叶绿体里闪光的注脚。
三
午后，光影移动，叶脉里的回声逐渐厚重。
我听见青春的铁轨在胸腔里延伸，汽笛撕开潮湿的雾；
我听见第一次告别的月台，心跳像行李被重重提起又重重放下。
那一瞬，叶片微微颤抖，仿佛替谁叹息——
叹息我们总以为再见是平常，而时间早已在边缘处，刻下断裂的纹理。
四
傍晚，夕阳把叶脉烧成半透明的铜管乐器。
风一经过，整棵树的回忆便奏成慢板的交响：
有初吻的柔软，有失败者的哽咽，有母亲窗前守候的灯。
我站在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
忽然明白：所谓成长，不过是让回声一次次穿过自己，
像穿过一条被岁月拉长的铜管，
声音在回旋里变沉，心脏在震荡中变厚。
五
夜色降临，叶脉闭合，回声沉入更深的底层。
我伸手触碰，那凉意像一条暗河，悄悄把今日的我也卷入其中。
此刻，时间不再是指针，而是一场无声的潮汐——
它把昨日的泪推成明日的盐，把此刻的我推向未知的岸。
而我愿做一枚静默的叶，任它在体内继续雕刻：
让每一次疼痛，都长出一条新的纹路；
让每一次欢喜，都点亮一声新的滴答。
六
当黎明再次破晓，叶脉重新舒展，
时间的回声将以嫩绿的新音，覆写所有枯黄的章节。
我仰头，看见光在枝头写下透明的诗行：
"别怕生命有尽，回声无垠；
别怕叶会飘落，脉仍相连。"
于是，我学会把耳朵贴近自己的胸口，
像贴近一枚正在生长的叶——
在每一次跳动里，
辨认那被时间珍藏、又被我放大的回声：
它说，
"此刻，
就是永恒的
下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