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蛰·指纹里的万年稻香
雷声在陶片上刻下第一道犁沟时
碳化的胚芽突然睁开了眼睛
坩埚裂开时,山脊正吞咽最后一粒光
篝火舔舐的陶釜里
沸腾的不仅是江水
还有尚未命名的星辰
一粒碳化的稻壳突然翻身,压碎了
地质年表最后的逗点
博物馆玻璃柜的裂隙中,指纹
正从万年前的稻香深处浮起
与您掌心的沟壑悄然重叠
那些被火焰舔舐过的谷粒
在陶瓮深处蜷成褐色的舍利
那些未烧透的云絮
裹着新石器时代的某个黄昏的湿度
在显微镜下,在您的仔细观察下
显影出石磨盘与酒器的契约
那些未烧透的云絮
裹着新石器黄昏的湿度
显微镜下,您凝视着
石磨盘与酒器古老的契约
风正穿过浦阳江的肋骨
稻谷便脱去了星辰的外壳
钱塘江潮汐退去时
浦阳江正用石锛丈量自己的年轮
一粒稻米卡在黎明褶皱处
等待万年躬身弯腰的弧度
石镰割破晨曦,沉睡的稗草与驯化种
用根系交换过密码,稻壳在月光里
析出盐的棱角,一粒炭化的稻米
是整片梯田的骨殖,褶皱里藏着
被驯服的闪电,您的指节上沾上的稻芒
至今仍在风中摇晃
二、芒种·村落遗址的语法
磨盘转动中漏下的光斑
正在校准夏至的日晷
那些被野猪獠牙翻动过的土层,探方里
突然结出六月的霜 ,螳螂生
半地穴式的肋骨,支撑起
大地的病历,考古刷扫过
火塘在灰坑底部结绳记事
石斧剖开时间断层,您抚摸着
灼烧的裂纹,每一道
都是通向月相的暗河
陶罐空悬,指纹在井栏上繁殖
风化的木门依然咬住
半座祠堂的姓氏,燕巢悬垂
如未拆封的旧信
灶膛深处,野草正用方言交谈
您眺望中的磨盘
篝火与霓虹之间
研磨永恒,复发的寂静
正用裂缝练习古老呼吸
直到月光从石镰的豁口处漫出
所有的陶纹,续上
青苔漫漶的呼吸
三、白露·最早的彩陶
当晨露在陶轮上称量秋分
所有赭红的曲线都向窑火
弯腰 ,玄鸟归
窑火吞下最后一粒谷壳
蛙纹在陶钵腹部长出鳃
江水流过赭红的陶衣
所有曲线突然低垂成穗
不能忽略陶轮旋转时
正将落日碾成釉色
谁用稻秆蘸取晨露
修补的裂缝,续精魂
四、冬至·骨笛记事
鹿骨钻孔时漏下的月光
正在测量陶瓮腹部的回声
那些被冰层压低的炊烟
突然在冰裂纹里站成
稗草的形状
最早的火塘,陶鬶,谷灰
是另一种形态的稻田
为什么制陶者总在器底
刻下稻穗的符号,缘起上山
陶土里沉睡的,仍是去年脱粒的秋风
今天您指腹触碰的每道弦纹
都在复述晒谷场的月光
五、大寒·陶衣下的春汛
冻土深处的陶鬶
正用冰裂纹默诵种子的
密语
当博物馆的灯光漫过展柜
红陶中的黑彩开始抽枝
时间在陶簋沿口
凝结成未脱壳的稗实
整个江南在瓮腹
重新孕育金黄的胎动
那些等待烧制的泥胚
仍含着稻种最初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