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绳（外二首）

小河水漫过卵石时

我认出它——还是那副模样

像母亲袖口磨旧的边

裹着村庄的晨昏

多年后俯身，波纹里

仍晃着光屁股的我们

网兜兜住的虾，在掌心蹦

惊起的涟漪，漫过脸上的皱纹

它流走了蝉鸣和月光

流走了玩伴们的乳名

却把记忆泡得发胀

像河床下，越扎越深的根

突然觉得，我走得再远

都有根透明的绳

一头系着异乡的鞋跟

一头沉在河底

缠着那年夏天的呼唤

母亲，喊我回家吃饭

和桥一起

石板被脚印磨的发亮

我们的书包曾撞响晨光

影子在桥洞晃啊晃

像未写完的作业，拖得老长

后来脚步开始加速

皮鞋底敲出不同的声响

桥栏上的刻痕没长高

却把远方，量成了回头的眺望

它还站在老地方

数着炊烟，数着月光

数村庄的年轮又添了几圈

数某阵风里，有我们当年的叫嚷

走远的人，把乡愁系在桥桩

每次回望，都能看见

自己的脚印，还在石板上

和桥一起，守着最初的方向

门前河沟石榴香

流水踩着鹅卵石的琴键

从春到冬，哼同一支调子

把河岸的皱纹，泡得柔软

石榴树站成两列，举着灯笼

秋天一到，就把心事

晒得通红，甜得淌蜜

风穿过枝叶时，总带着邀请

远方的脚步被香气勾住

镜头里，果实把枝头压成弧线

每颗石榴都咧着嘴笑

笑河水载走旧时光

笑树影里，乡邻的腰包

和枝头一样，鼓了起来

我数着河岸的年轮

流水记着每颗石榴的重量

而日子，在甜香里

漫过石头，漫过新的希望

       2025年9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