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滴水送回故乡（外二首）

它们奔涌，离别，逃亡

大大小小的暗礁、礁石、荒岛

如犬，似鹰。黝黑的野兽

裸露横肉的刀斧手

更有长堤横江，一起索要海浪的命

相互撕咬。溅起冤屈白浪

——那滔天的诉状

高居悬崖的黑松、芦荻、蕨类植物

不是看客，是帮凶

沉默着记录，每道伤口愈合的年月

我听见整夜整夜

大海在拆解自己的骨头

我不敢开窗，不敢让流浪的心

和这咸涩的海水一样

漂白了胎记，找不到归途

宿洞头二日

在洞头，很容易看见三角梅

和闽南话，在这个多雾的岛上

随处绽开

远处，禅寺的诵经声抑扬

与民宿的电钻声，混成尘世

一段潮湿雄浑的交响

而腥咸的风，始终是这里唯一的暴君

它驱使浪，制造一场场白色别离

和盛大的杀伐

我站在民宿阳台，看披婚纱的新人

面对不测的巨浪，手捧烛光宣誓

此刻，渔民摊开紫菜、鱼干，让冬天

暖阳晾晒——

这伸手可触的海之契约

避风港

没有一条衰老的船，不能叫避风港

没有一条受伤的船，也不配叫避风港

此刻，洞头一个无名的港湾

横竖躺着豪华游艇、渔船、小舢板

阳光下集体缄默。仿佛

赌局散场后，渔夫将醉意

顺手捶进老伴颤抖的余生

海堤外，无数波浪万马千军

一路追杀

生锈的锁，破木门吱呀着

而腥味的风，仍在这窄小的港口

捕食猎物。它似乎要把我和眼前的船只

逼退到荒野草丛。直到这以避风为名的港湾

沉默着收起，最后温柔的刑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