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酒

猿猴踉跄的黄昏，野果与  

菌丝在腐土下缔约  

桑树洞的哑谜

被杜康译作

黍稷的

躁动  

王侯的金樽百姓的粗陶碗  

同一滴酒里，照见  

火焰的狂热

与水的温柔

酒是淬火的胆。这碗饮尽  

便敢教赤兔马，踏破祁连雪  

或提剑，深夜叩敌营

听刁斗，将星子

一粒粒，敲成

玉笛  

最暖是泥炉上新醅  

浮动的暗香，替羞红的新娘  

把交杯酒，又温了一遍  

而明月在灯笼里

酿出蜜 

悲伤时，酒是溺水的鸿雁  

三巡过喉仍唤不回  

沉落江心的名字

且分作两盏吧

一盏泼向菊花冢  

一盏留给

无名的诗

有时，魂魄挣脱陶瓮  

骑着酒气，劈开青云  

向广寒宫赊半亩月色

吴刚的斧痕里  

谁剐来几棱星光

补绣人间  

未竟的梦  

最癫痴，是曲水畔  

那袭被酒气鼓胀的白袍

一千七百年了  

仍在砚台里  

掀起墨浪  

把会稽山  

冲成

一池  

鹅

酒啊，你这  

用火沐浴的水  

以水燃烧的火  

是精卫衔来的情种吧  

在酒杯底部  

长出  

不死的  

年轮  

酒，这沉溺烟火的神祇  

还是在酒盅里参透禅机

三分是李白捞起的月亮  

七分是陶潜篱下的霜  

若再添一毫，便有饕餮

在花纹里睁开第三只眼

愿所有举杯的手  

都能接住  

从《齐民要术》里坠落的  

那支最悦耳的丝竹

它会让醉者，保持  

曲蘖的虔诚

而清醒者  

能尝到猿猴的

微醺

2024.12初稿

2025.5.20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