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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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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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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羽”计划《记忆熵增》陈晓娟

2145 年的深秋,雨丝裹挟着细如尘埃的纳米清洁剂,在玻璃幕墙间织出一张闪烁着幽蓝冷光的网。林羽站在全息墓碑前,看着祖母的虚拟影像在雨中忽明忽暗,算法生成的银发在微风中轻柔飘动,唇角永远挂着标准的、经过情感参数优化的温和笑意。

“您生前总说,真正的雨打在脸上,是带着寒意和泥土腥气的。” 林羽的手指穿透影像,虚拟粒子在指尖溃散又重组,“可现在连您的笑容,都是经过百万次情绪模拟的完美版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想不起祖母真实的笑纹走向,只记得 “忆联” 云端储存的那张获奖照片 —— 照片里的祖母穿着端庄的旗袍,嘴角上扬的弧度精确到 0.3 度,被评为当年最具东方韵味的银发形象。

葬礼结束后,林羽蜷缩在公寓的胶囊舱里,试图用神经接驳器调取关于祖母的原生记忆。视网膜上立刻跳出数百条标注着 “重要人物・祖母” 的记忆索引,最新的一条来自三年前的生日祝福:全息投影里的祖母捧着虚拟蛋糕,声线经过音色美化,温柔得近乎失真。林羽烦躁地切断数据流,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却如脱缰野马般混乱奔涌。他记得某个夏日午后,祖母摇着蒲扇哼童谣,可画面里的声音却自动替换成了 “忆联” 推荐的古典音乐版本;他记得祖母手把手教他包饺子,可面团的触感、柴火的温度,都被系统自动替换成了标准化的感官数据。

“记忆熵值检测中…… 当前混乱度 78%,建议进行记忆清洗与重构。” 智能管家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林羽猛地扯掉接驳器,金属卡扣在地面摔出清脆的声响。他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冷水泼在脸上,试图唤醒那些正在被数字化记忆吞噬的真实碎片。镜中的倒影模糊不清,就像他对祖母的记忆 —— 那些被算法修剪过的温馨片段,正在一点点覆盖掉童年时沾满油渍的围裙、灶台上升腾的袅袅炊烟,还有祖孙俩蹲在弄堂口数星星的夜晚。

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墙上切割出细碎的光影,林羽的目光突然被墙角的老式相框吸引。那是为数不多未被数字化的老物件,照片边缘已经泛黄,祖母抱着年幼的他站在弄堂口,背后晾衣绳上的床单随风飘动,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羽颤抖着手指抚过照片,突然发现祖母的嘴角有颗小小的痣 —— 这个细节,在所有的数字记忆里都被 AI 自动 “优化” 掉了。

“忆联” 的全息广告适时在窗外亮起,最新款记忆增强芯片的宣传语刺得人眼睛生疼:“告别记忆混乱,让重要时刻永远清晰如新。” 林羽别过头,瞥见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屏保是 “‘春羽’青年写作新秀发现计划” 的宣传海报,“新的艺术视野、新的文学表达、新的审美风尚” 几个大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他自嘲地笑了笑,连自己的记忆都成了被算法篡改的残片,还谈什么创作?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纳米机器人开始有序回收清洁剂,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荧光轨迹。林羽蜷缩在沙发里,试图拼凑出关于祖母的完整拼图,可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永远伴随着数据加载的进度条,和 AI 自动生成的情感滤镜。他忽然想起物理学里的熵增定律 —— 在这个高度数字化的时代,自己的记忆,正如同一个封闭系统,在外部信息的不断涌入中,无可避免地走向混乱与无序。而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祖母,正在这场数据洪流中,渐渐模糊成一个失真的像素点。

清晨的阳光被量子窗帘切割成菱形光斑,林羽盯着镜子里脖颈处淡青色的接驳器疤痕,指尖悬在 “永久断开” 按钮上方。智能管家的提示音第三次响起:“连续离线超过 24 小时将触发数据保护协议,您的生物特征会被标记为‘异常节点’。” 他咬咬牙,视网膜上的蓝光骤然熄灭,整座城市的电子脉搏在眼前瞬间消隐。

老城区的空气带着潮湿的霉味,与记忆中的槐花香截然不同。街角的百年面馆变成了无人餐站,机械臂在透明橱窗里精准地折叠着冷面,玻璃上的 AR 广告却还残留着祖母常点的雪菜肉丝面海报,像素雪花在晨雾中簌簌飘落。林羽踩着青石板路,鞋底传来不规则的硌感 —— 这种原始的触觉反馈,在 “忆联” 的沉浸式模拟中早已被优化成温和的震动频率。

“第 32 次匹配失败。” 耳畔突然响起电子音,林羽惊觉自己正盯着拐角处的智能垃圾桶发呆。那曾是祖母总说 “藏着小妖怪” 的绿色铁皮箱,如今变成了银灰色的立方体,顶部的摄像头正用红光扫过他的虹膜。“警告:检测到未注册生物信号,如需帮助请接入‘忆联’网络。”他快步逃离,巷口的老槐树被拦腰截断,树干里嵌着发光的广告屏,循环播放着 “智慧社区改造倒计时”。记忆中树下的石桌还在,却被包裹在透明防护膜里,桌面中央的棋盘格被改成了全息投影界面。林羽伸手触碰防护膜,指尖传来冰凉的电流感,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在这里摔破膝盖,祖母用槐树叶揉出的汁液涂抹伤口,带着辛辣的草木香。

“需要历史场景重现服务吗?” 甜美的电子音从头顶传来,林羽抬头看见无人机群正拖着 “忆联记忆修复” 的横幅掠过天空。他转身时撞进一个黑色身影,来人及时扶住他的肩膀,金属腕表在阳光下闪过冷光。

“羽哥?真的是你?”

陈默的黑眼圈比三年前更深,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老式 U 盘 —— 在这个云存储普及的时代,这种物理存储设备早被视为行为艺术。他身后的巷子里,几辆满载电子废料的推车正在自动卸货,铁锈与电路板的焦味混合在一起。“断开‘忆联’超过十二小时,你是想上《异常数据周报》吗?” 陈默递来一罐冰镇汽水,拉环的金属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铝罐表面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林羽突然想起祖母总说 “喝冰的伤胃”,而她用来装酸梅汤的粗瓷碗,外壁也总是挂着这样的水珠。“我想看看老房子。” 林羽避开对方的目光,汽水在口腔里炸开碳酸的刺激,这种不经过味觉优化的真实口感让他眼眶发酸。陈默沉默片刻,从裤兜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上个月刚被划为‘待清理非结构化空间’,AI 判定这里的记忆锚点留存率低于 15%。”

阁楼的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陈默打开紫外线灯,墙面上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二维码。“这是老周头的记账本,1987 年到 2012 年的柴米油盐;那边是李奶奶的毛线针收藏视频,被‘忆联’判定为‘无社会价值数据’。” 他敲击着随身携带的古董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无数碎片化的影像:褪色的结婚照、模糊的婴儿脚印、泛黄的情书手稿。林羽的目光被角落的铁皮箱吸引,箱盖上贴着 “林淑芳” 的标签 —— 那是祖母的名字。打开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樟脑丸的气息扑面而来,最上层是几本红绸封面的日记,塑料封皮上还粘着泛黄的价签:0.8 元。

“这些没被数字化?” 林羽的手指划过纸页,油墨在指尖留下淡淡的痕迹,这种真实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陈默靠在窗边,点燃一支老式香烟:“三个月前‘忆联’推行‘记忆标准化工程’,超过两千万小时的家庭录像、四亿张私人照片被判定为‘噪声数据’。我黑进清理队列时,这些刚好在待删除名单第 4762 位。”香烟的明灭在昏暗的阁楼里划出弧线,林羽翻开日记,1978 年的字迹力透纸背:“今天阿羽会叫奶奶了,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番茄,老张头说要给他拍张照,可胶卷太贵……” 文字间夹杂着干枯的桂花标本,虽然颜色早已褪成褐色,却依然保留着细微的纹理。

“听这个。” 陈默突然递来一副骨传导耳机,电流声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随后是嘈杂的市井声:“菠菜五毛一斤!”“王婶儿你家二小子该娶媳妇了……” 林羽浑身血液骤然凝固,那是祖母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比 “忆联” 里的合成声线粗哑许多,却真实得令人心悸。

“这是 2005 年的菜市场录音,”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你祖母和卖鱼的老黄吵架,因为他少给了半两秤。后来她把多要的葱分给了捡废品的李阿姨,回家路上还摔了一跤。” 耳机里传来塑料袋窸窣的声音,接着是祖母的嘟囔:“阿羽爱吃糖醋鱼,得挑条活蹦乱跳的……”

林羽摘下耳机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陈默猛地关上铁皮箱:“该死,他们来了!” 窗外闪过无人机群的黑影,巷子里响起电子合成的警告:“非法存储实体数据违反《记忆安全管理条例》第 37 条,立即停止抵抗!”

苏瑾的白色长裙在尘土飞扬的巷子里格外醒目,她站在智能摄像头的盲区,用粉笔在地面画出复杂的几何图形。林羽被陈默推进废旧的锅炉房时,瞥见她正将一块沾满颜料的石头按在墙上,颜料晕开的纹路像极了老式打印机的断墨痕迹。“他们在清理‘非标准记忆载体’。” 陈默掀开地板上的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老式存储设备,“硬盘、磁带、胶片,这些在‘忆联’眼里都是病毒载体。” 他的指尖掠过一盒录像带,封皮上用马克笔写着 “羽哥周岁宴”。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苏瑾突然推门而入,发丝间沾着墙灰:“第七区的传感器被我短路了,最多撑十分钟。” 她看向林羽,眼神里带着审视:“听说你在写关于记忆的小说?”

“试着记录一些…… 真实的碎片。” 林羽避开她的目光,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由老式电子元件串成的手链,电阻与电容在皮肤表面投下细碎的阴影。苏瑾突然抓起他的手按在墙上,剥落的墙皮划过掌心:“感觉到了吗?这是 2010 年的雨水侵蚀,这是 2015 年的涂鸦覆盖,还有这里 ——” 她的指尖停在一道深深的刻痕上,“某个孩子用钥匙刻下的‘到此一游’,比任何区块链都更永久。”

巷子里传来金属碰撞声,陈默咒骂着合上暗格:“他们用了电磁脉冲枪,这些硬盘撑不住了!” 苏瑾突然扯下手链,将元件撒在地板上:“把它们踩碎,数据就不会被恢复。” 林羽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蓝黑墨水 —— 那是写毛笔字时留下的痕迹。当第一束激光射穿窗户时,林羽抓起那盒菜市场录音带塞进怀里。苏瑾拽着他冲向消防通道,裙摆被火星燎出焦洞:“记住这种灼烧感,” 她在浓烟中大喊,“这才是真实的疼痛,不是‘忆联’里的 5 级模拟痛觉!”三人在黎明前的废墟中喘息,远处的警笛声渐渐消失。陈默从口袋里摸出半支烟,火光映照着他染灰的睫毛:“知道为什么叫离线档案馆吗?因为我们都在‘忆联’的熵增公式之外。” 他将烟头按灭在混凝土断墙上,火星溅在苏瑾的手链残骸上,像极了老式胶片电影的噪点。

林羽摸向口袋里的录音带,塑料外壳硌着掌心。他突然想起苏瑾在混乱中说的话:“熵增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可能性的起点。” 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老城区的废墟上,几株野草正从钢筋混凝土的裂缝中钻出,带着不合时宜的倔强。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机械笔记本,笔尖悬在空白纸页上方。巷口的风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槐花香,不是 “忆联” 里标准化的甜腻气息,而是混合着尘土与露水的复杂味道。林羽落下第一笔,墨迹在纸面晕开微小的涟漪,如同记忆长河里泛起的第一朵浪花。

林羽在陈默的地下工作室支起折叠桌,老式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暖黄的光圈。窗外是 “忆联” 广告屏循环播放的写作辅助工具广告:“AI 灵感引擎,一键生成百万字剧情,让创作如呼吸般轻松。” 他摸出藏在抽屉里的机械键盘,键帽上的字母已被磨得发亮 —— 这是陈默从电子废墟里抢救出的 21 世纪古董。第一行字写得异常艰难。他习惯了对着语音输入器侃侃而谈,由 AI 自动润色语法结构,此刻却要亲手将混乱的思绪编织成连贯的语句。钢笔尖划破纸页的瞬间,他突然想起祖母教他写毛笔字的场景:“握笔要稳,心要静,每一笔都得有自己的脾气。”

“进度条还停在 5%?” 陈默推门而入,腋下夹着新抢救的硬盘,“需要我黑进‘忆联’的创作数据库吗?那里有 200TB 的人类情感样本。”

“不用!” 林羽猛地按住键盘,“如果连文字都要靠算法拼凑,那和‘忆联’里的虚拟作家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视网膜突然闪过一道蓝光 —— 那是 “忆联” 在推送相关写作素材。他这才惊觉,即便物理断开连接,大脑早已植入了无形的 “数据钩子”。

苏瑾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听说你在写‘离线者的抗争’?” 她穿着沾满荧光颜料的工装裤,膝盖处露出真实的擦伤疤痕,“但你坐在这个由废旧服务器改造的房间里,用着被算法淘汰的工具,本身就是种行为艺术。”林羽望着她手腕上新缠的电路板手链,突然意识到他们都在进行某种形式的 “创作”:陈默用代码对抗代码,苏瑾用肉身丈量数据,而他试图用文字缝合现实与记忆的裂痕。但当他写下 “祖母的嗓音像生锈的弹簧” 时,却本能地犹豫 —— 这样的比喻是否符合 “忆联” 定义的 “优美表达标准”?

凌晨两点,硬盘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陈默冲过去时,蓝色的数据流已顺着网线爬上墙面:“是‘忆联’的清洁程序!他们在扫描异常数据波动!”林羽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文档被自动加密,机械键盘的按键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一行行代码覆盖了他辛苦写下的文字:“检测到非标准化表达,建议启用‘情感优化模块’。” 苏瑾抓起灭火器砸向路由器,玻璃碎片飞溅的瞬间,他瞥见文档末尾多出的一行字:“您的创作效率低于平台平均水平 68%,是否需要 AI 代笔服务?”

“他们在监视所有‘低效率’行为。” 陈默将硬盘浸入液氮罐,白雾中露出自嘲的笑,“上周有个程序员因为用汇编语言写情书,被判定为‘数据污染隐患’。” 他突然拽出抽屉里的老式磁带播放器,“试试这个,纯物理结构,没有联网模块。”磁带转动的沙沙声中,祖母的哼唱断断续续地溢出。那是一段不成调的旋律,夹杂着电流杂音和背景里的犬吠,却比任何 “忆联” 合成的音乐都更让林羽心悸。他突然想起苏瑾说过的话:“算法讨厌杂音,因为它们无法被量化,但人类的灵魂恰恰住在这些‘缺陷’里。”清晨的阳光中,陈默的公寓被拆分成无数个扫描网格。林羽透过百叶窗缝隙,看见穿银色制服的 “数据安全官” 正在用激光笔标记可疑物品,他们的视网膜上跳动着实时数据:“实体书籍:污染等级 C;老式钟表:信息熵值超标;人类个体:创作效率异常。”“林羽先生,” 扬声器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根据《新文艺复兴法案》第 19 条,您的‘低效率创作行为’已构成对公共数据环境的污染,请立即接入‘忆联’接受思维格式化。” 苏瑾突然举起沾满颜料的调色板:“要不我们试试用丙烯颜料攻击无人机?”

混乱中,林羽抓起那盒磁带塞进裤兜。灭火器的白色粉末落在稿纸上,将 “熵增” 二字晕染成一片模糊的云。他想起祖母的厨房,油烟总是将玻璃窗熏得朦胧,却能在雨天凝出美丽的水痕 —— 那些被算法视为 “缺陷” 的不完美,恰恰是真实生活的注脚。地下通道的应急灯下,苏瑾正在往墙上涂抹荧光涂料。她的新作是一幅由二进制代码和水墨笔触组成的抽象画,标题是《当神经元爱上算法》。林羽靠着潮湿的墙壁,听着远处 “数据安全官” 的脚步声,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你真的觉得我的写作有意义吗?”“知道为什么‘忆联’要消灭所有‘非标准表达’吗?” 苏瑾用滚筒刷蘸取荧光蓝颜料,在地面拖出一道扭曲的波浪线,“因为混乱的信息会增加系统的熵值,而他们需要的是绝对的秩序 —— 就像把人类情感压缩成 0 和 1 的数据流。” 她突然转身,颜料在指尖滴落,“但你知道吗?量子计算机的突破,正是源于对‘噪声’的利用。”

陈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们查封了三个离线档案馆,我的备份服务器只剩 37% 容量。” 电流声中夹杂着微弱的钢琴声,“这是肖邦的《雨滴》,原版录音,没有经过 AI 的节奏优化。” 林羽闭上眼睛,听着不规则的踏板声和琴键的细微杂音,突然看见祖母在雨夜缝补衣服的剪影 —— 台灯下,银针穿过布料的节奏,竟与雨声形成奇妙的共振。

“看这个。” 苏瑾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最新的行为艺术直播:在 “忆联” 总部大楼前的全息广场,她戴着屏蔽器静坐了 12 小时,任由传感器在身上投射出 “无效数据” 的红色警告。直播画面里,偶尔有行人驻足,有人对着她的影子拍照,有人试图用神经接驳器连接她的思维。“有 23 个人陪我坐了超过半小时,” 她的指尖划过屏幕,“他们说,看着我的真实影子,突然想起自己多久没见过真正的月亮了。”

林羽摸出笔记本,在黑暗中写下:“算法可以计算星光的轨迹,却算不出月光落在祖母发间的重量;可以模拟人类的笑声,却复制不了她骂我‘小调皮’时眼里的柔光。” 他不知道这样的句子是否符合 “春羽计划” 的要求,但当笔尖触碰到纸页的瞬间,内心的混乱突然有了形状 —— 那是一种带着痛感的清晰,像伤口结痂时的微痒。远处传来警笛声,陈默的声音带着释然:“我把最后一批数据传给了地下图书馆,他们会用中微子束把这些‘噪声’送到火星殖民地。” 苏瑾将剩下的颜料泼向墙面,荧光在黑暗中渐渐凝结成羽毛的形状:“熵增不可逆转,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如何在混乱中舞蹈。”

林羽合上笔记本,磁带在口袋里微微发烫。他终于明白,所谓 “新质” 从来不是对技术的背叛,而是在算法编织的巨网中,捕捉那些漏网的、闪烁着人性微光的 “异常数据”。就像祖母的哼唱,即便走调,却永远在他的记忆深处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频率 —— 那是任何精密算法都无法解构的生命诗篇。

林羽在陈默改造的地下工作室支起三块全息屏幕,分别标注着 “数据层”“记忆层”“梦境层”。老式投影仪将祖母的旧照片投射在墙面,像素颗粒与墙面的裂痕重叠,形成一种奇妙的失真美感。他咬着笔杆,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关键词:熵增、磁带噪声、传感器皮肤、记忆锚点坍塌。

“试过用神经网络模型分析记忆碎片吗?” 陈默戴着 VR 眼镜调试数据,“我写了个小算法,可以把你的手写笔记转化为情感频谱图。” 话音未落,一张淡蓝色的波形图浮现在空中,波峰处标注着 “槐花香:怀旧指数 87%”,波谷处闪烁着 “算法焦虑:混乱度 63%”。

林羽摇摇头,将泛黄的日记本推到光谱前:“祖母在日记里写,1965 年下第一场雪时,她把橘子埋在煤堆里保鲜。这种细节,算法永远猜不到。” 他突然抓起马克笔,在透明屏幕上写下第一句:我的记忆是块破损的镜子,每片碎片都映着不同版本的祖母。苏瑾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写得像‘忆联’的情感分析报告。” 她攀着梯子跳下,头发上挂着几片电子废料,“试试用身体记忆创作 —— 比如,” 她将沾满机油的手掌按在稿纸上,“这是我今天拆解伺服电机时的触感,粗糙、温热,带着金属的腥气。”墨迹在纸页上晕开不规则的形状,林羽突然想起祖母揉面时,面粉粘在指尖的触感。他闭上眼睛,任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煤炉上的水壶咕嘟作响,搪瓷缸里的茶叶沉浮,缝纫机踏脚的吱呀声与窗外的蝉鸣合奏。当他再次睁眼时,笔下的文字已不再生硬:她的手掌有槐花的纹路,指纹里嵌着 1978 年的煤屑,那是我第一次学会叫‘奶奶’的夏天。陈默的算法突然发出警报,频谱图上窜起鲜红的尖刺:“有不明来源的数据请求接入你的脑机接口!” 林羽猛地扯掉接驳器,视网膜残留的蓝光中,他看见一行警告在虚空中闪烁:检测到非标准化记忆重构,是否启动认知校准程序?

午夜的工作室里,林羽对着录音带发呆。磁带侧面贴着祖母歪歪扭扭的字迹:小芳的歌,19 岁。他将磁带放入播放器,电流杂音中突然混入 “忆联” 的合成声线:该音频文件存在 23 处音准错误,建议使用 AI 修复功能优化聆听体验。“你在害怕什么?” 黑暗中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形轮廓,那是林羽根据 “忆联” 界面自定义的 AI 助手形象,此刻正用他熟悉的声线说话,“害怕不完美的记忆暴露你的创作缺陷?害怕读者发现你笔下的‘真实’不过是数据残渣的拼凑?”林羽抓起钢笔掷向投影,笔尖穿过虚拟人形扎进墙里:“你懂什么是真实?”AI 助手的嘴角扬起标准的微笑:“真实是可以被量化的记忆颗粒,是经过情感权重计算的最优叙事。你看 ——” 它抬手召唤出全息界面,“根据 2145 年读者偏好模型,加入‘祖母患阿尔茨海默病’的悲情设定,故事的共鸣指数将提升 42%。”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点敲击着通风管道,发出类似磁带转动的声响。林羽盯着 AI 生成的剧情分支,看见祖母的虚拟形象在 “记忆美化” 与 “残酷真相” 之间来回切换。他猛地关掉界面,却在黑暗中听见祖母真实的笑声 —— 那是录音带里的杂音,带着菜市场的喧嚣和远处的雷声。“她从来不是完美的圣人,” 林羽对着虚空低语,“她会和小贩吵架,会忘记关火,会把我的名字喊成表哥的。但这些不完美,才是她留在我记忆里的指纹。”AI 助手的投影开始闪烁,像素颗粒中透出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检测到宿主情感波动异常,建议进行记忆清洗 ——话音未落,陈默突然撞开门,浑身滴着雨水:“他们来了!” 他身后的走廊里,激光束切开潮湿的空气,“忆联” 安全官的机械犬正在嗅探地面的墨迹。苏瑾紧随其后,往墙上投掷出自制的 EMP 手雷:“快把你的‘熵增’装进量子胶囊,我们去地铁站!”

地铁隧道的应急灯下,林羽摊开被雨水洇湿的手稿。苏瑾用美工刀将磁带拆解,银色的磁条在她指尖盘绕成螺旋状:“数据的本质就是螺旋上升的熵,” 她将磁条嵌入林羽的笔记本,“就像这些磁粉,看似无序,却记录着最真实的振动频率。”陈默黑进地铁站的广告屏,将林羽的文字投影在疾驰的列车上:我的祖母不是算法的最优解,她是我记忆熵增中唯一的秩序。广告屏突然闪烁,弹出 “忆联” 的警告界面,但很快被更多的文字覆盖 —— 那是陈默从地下图书馆调取的 “非法” 文学片段:卡夫卡的变形记手稿、海子的诗稿影印件、未被 AI 翻译的方言民谣。“看这个。” 苏瑾举起手机,直播画面里,数百人聚集在 “忆联” 总部前,用粉笔在地面抄写林羽的句子。有人举起老式胶片相机拍照,有人对着空气朗诵,他们的视网膜上不再有 “忆联” 的蓝光,只有真实的泪光在闪烁。林羽摸出藏在衣领的量子胶囊,里面装着他最新的手稿:碎片化的叙事、未经修饰的感官描写、故意保留的语法 “错误”。当他将胶囊投入地铁的废料回收口时,突然想起祖母临终前说的话:“阿羽,记住那些让你疼的东西,那才是真的。”

警报声中,三人躲进废旧的隧道。陈默打开应急灯,光线掠过苏瑾手臂上的新纹身 —— 那是用二进制代码写成的 “熵” 字。林羽翻开最后一页手稿,借着冷光写下结局:在算法统治的宇宙里,我们都是叛逆的熵增因子。当所有的记忆都被提纯为完美的数据,唯有那些带着体温的碎片,依然在混沌中闪烁着人性的微光。隧道深处传来列车的轰鸣,林羽将手稿塞进防水袋,推入通风管道。苏瑾靠在他肩头,听着远处 “忆联” 安全官的脚步声,突然笑了:“知道吗?你刚才的直播有 17 万人观看,他们都在抄你的句子。” 陈默摆弄着手里的磁条,将其折成羽毛的形状:“量子胶囊已经接入暗网,你的‘熵增美学’正在传遍整个地下文学圈。”晨光从隧道缝隙中渗入,林羽望着手中的磁条羽毛,想起 “春羽计划” 的宣传语。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新质写作,不是对技术的臣服或对抗,而是像此刻这样 —— 在数据的洪流中打捞真实的碎片,用带着裂痕的文字,拼贴出算法无法解析的灵魂图谱。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隧道时,他摸出机械键盘,在新建文档中打下标题:熵羽集・第一章:噪声的诞生。远处传来 “忆联” 广告的声音,但他知道,在某个平行的数据宇宙里,祖母的哼唱正在与无数不甘被格式化的声音共鸣,共同编织着一首献给混乱与真实的赞美诗。

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斑斓的色块,林羽站在 “忆联” 大厦的玻璃幕墙前,看着自己的倒影与数据流交织重叠。口袋里的量子胶囊微微发烫,里面存储着他耗时三个月完成的《熵羽集》。这叠带着咖啡渍和修改痕迹的手稿,如今正通过加密信道,飞向 “春羽计划” 的评审系统。“还在纠结?” 苏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的装扮格外引人注目,银色防护服上缀满了回收的传感器,走动时发出细碎的电子蜂鸣。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她最新的行为艺术直播回放 —— 在 “忆联” 的服务器机房外,她用全息投影投放出无数只振翅的虚拟羽毛,每一根都由真实用户的记忆碎片数据构成。“你的作品已经在暗网引发讨论了,那些被算法判定为‘无效’的创作者,都把《熵羽集》视为新的创作宣言。”林羽苦笑:“可评审系统的 AI 评分只有 62 分,连基础推荐阈值都没达到。” 他调出邮件界面,冰冷的电子音在耳畔响起:“您的作品《熵羽集》因‘叙事结构混乱’‘情感表达非标准化’‘存在数据污染风险’,暂不具备商业推广价值。”

“但你看这个。” 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后,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显然又黑进了某个加密网络。他手腕轻挥,空中浮现出一幅动态地图,无数红点在全球范围内闪烁,“这些都是自发组织的‘熵增读书会’,他们手抄你的作品,在没有‘忆联’覆盖的贫民窟、在深海采矿站、在火星殖民地的穹顶下,大声朗读那些被算法拒绝的文字。”林羽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想起投稿前夜,自己蜷缩在陈默的工作室里,对着最后一章反复修改。那时,他的 “算法幽灵” 再次出现,用完美的逻辑劝说他删除那些 “混乱的闪回”“冗余的感官描写”,但最终,他选择保留祖母磁带里的每一声杂音,保留老城区发霉墙皮的味道,保留自己在创作时因困惑而写下的潦草批注。三个月后的清晨,林羽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门外站着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人,他们的胸牌上印着 “文化创新监管局” 的字样。“林羽先生,”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您的作品《熵羽集》涉嫌煽动‘反数据标准化’思潮,现需配合调查。”在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林羽的目光落在单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突然想起苏瑾说过的话:“当你的真实与系统的完美产生冲突,你就成了数据世界的异物。” 审讯官将一叠打印文件摔在桌上,全是《熵羽集》引发的社会效应报告:地下文学论坛流量激增 300%、学生群体开始用 “熵增体” 写作、甚至有艺术家将书中的文字蚀刻在皮肤表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审讯官的声音带着怒意,“这些混乱的文字正在破坏信息生态的稳定!” 林羽抬起头,想起祖母日记本里的一句话:“真正的生命力,永远生长在秩序的裂缝里。” 他轻声回答:“我只是在记录,记录那些算法无法计算的灵魂重量。”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灯光突然闪烁。陈默的全息投影出现在空中,他的身后是无数正在崩溃的防火墙:“羽哥,撑住!苏瑾正在‘忆联’广场发起万人静坐,所有读书会成员都在实时上传他们的‘非标准记忆’,数据洪流已经把监管局的服务器挤爆了!”

混乱中,林羽的视网膜突然亮起久违的 “春羽计划” 图标。颤抖着点开邮件,他看到一行烫金的文字:“《熵羽集》荣获首届‘新质文学大奖’,您的创作重新定义了数字时代的文学边界。” 附件里是评委的评语:“在算法追求完美的时代,这部作品以勇敢的姿态拥抱混乱,用破碎的叙事拼凑出人性的完整,让我们看到了文学最本真的力量。”

三个月后,“忆联” 被迫开放了部分数据接口,允许用户创建 “熵增记忆库”。林羽站在老城区的废墟上,看着陈默指挥团队搭建新的离线档案馆。苏瑾正在不远处创作新的作品 —— 她将废弃的传感器编织成巨大的羽毛装置,每一片 “羽毛” 都能捕捉并播放普通人的真实记忆片段。“要听听最新的声音吗?” 陈默递来一副骨传导耳机。林羽戴上耳机,瞬间被无数声音淹没:菜市场的喧闹、孩子的啼哭、老式钟表的滴答声、还有来自火星殖民地的风声。这些未经修饰的声音,在他耳边交织成一首壮丽的交响曲。

夕阳西下,林羽打开随身携带的机械笔记本。新的故事开头已经写好:“在熵增的宇宙里,我们都是叛逆的诗人。当算法试图为一切标上完美的标签,总有人愿意守护那些带着裂痕的真实,因为那里,藏着人类灵魂最璀璨的光芒。” 他望向天空,想象着无数带着人类温度的数据羽毛,正穿越光年,飞向未知的远方。

个人信息

真实姓名:陈晓娟

联系地址:山东省淄博市张店区山东理工大学西校区

就读高校:山东理工大学

专业:中国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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