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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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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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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之缘

我的故乡,隐匿于大别山南麓的葱郁翠影之中,隶属鄂东团风县,一个名为葫芦地的静谧小塆,与繁华喧嚣的武汉遥隔约 150 公里。1979 年,我身着戎装,从这片养育我的土地出发。历经无数次的转折与变迁,于 2005 年在武汉这座充满机遇与活力的都市安身立命。如今,我已在这座城市定居长达二十年,见证了它的蓬勃发展,也融入了它的每一寸繁华。

1.

记得在我十来岁的时候,父亲带回家一幅栩栩如生的年画,画面聚焦于雄伟壮观的武汉长江大桥,一侧矗立着一位伟岸的身影。桥上,车辆穿梭不息,行人络绎不绝,大人牵着孩童的手,步伐悠然自得,彼此间的温馨互动跃然纸上。蓝天白云之下,这幅画不仅色彩鲜明,更透出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仿佛能吹散人心中的尘埃。父亲郑重其事地将它悬挂于堂屋正中的显眼位置,那一刻,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城市——武汉,悄然在我心中生根发芽。从那时起,武汉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它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我最大的梦想便是亲眼目睹这座城市的风采。

在老家,老一辈人口中常念叨的是“上汉口”,这三个字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神秘与向往。随着时光的推移,汉口、汉阳与武昌三镇日益紧密相连,武汉这个名称也逐渐为人们所熟知并习惯使用。儿时的夜晚,父亲常常围坐在我们身边,讲述着关于武汉的种种传奇:那里街道宽敞,火车轰鸣、电车穿梭、小汽车飞驰;长江如一条巨龙穿城而过,江面上轮船往来如织;而蔚蓝的天空中,飞机划出一道道银色的轨迹,翱翔于天际。父亲的描述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我的脑海中缓缓展开,让我对那个遥远的地方充满了无限的憧憬。那一刻,一颗童年的梦想种子在我心底悄然萌发,我要去武汉,亲身体验坐火车的轰鸣、乘汽车的畅快,还有那仰望飞机划过天际的震撼。

1979年,我被征召入伍。当我满怀期待地以为能乘着火车经过那梦寐以求的武汉长江大桥时,部队却用三十多辆军用卡车直接将我们拉到了鄂北岗地的部队所在地,规避了路过武汉的行程。直接从一座山沟到另一座山沟,城市的繁华与我们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有深深的失望与遗憾。但正是这份未能如愿的遗憾,更加坚定了我内心深处对武汉的渴望与追求。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亲自踏上那片土地,感受它的脉搏,聆听它的故事,让童年的梦想照进现实。

2.

1981年冬,连长指派我与司机班长一同前往武汉军区司令部送递一份重要材料。得知这一消息的当晚,我激动得彻夜难眠,一想到即将亲眼看见那座梦寐以求的省城,内心便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兴奋。当接过司务长递来地带着油墨清香的派差单,我的手指在“武汉”二字上反复摩挲,纸张渐渐被体温烘出毛边。

第二天,我终于踏上了前往心中远方的旅程。绿皮火车摇晃着将山影碾成碎片,当“武昌”站牌撞入眼帘时,感觉月台地砖的裂纹里竟钻出父亲年画上的云絮。踏出火车站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令我震撼不已。宽广的道路、整洁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一切都与我所熟悉的乡村景象截然不同。我紧随老班长的步伐,穿梭于这座繁华的都市之中,心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紧张与惶恐。毕竟,作为一个来自农村的少年郎,面对这座大都市的喧嚣与繁华,我不免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但即便如此,我仍尽力保持镇定,不让这份紧张显露出来。

在军区司令部办完连长交代的任务后,老班长又带着我游览了武汉的诸多名胜。我们漫步于长江大桥之上,感受着江风的拂面与桥下的波涛汹涌;我们探访了历史悠久的归元寺,领略着古刹的庄严与宁静;我们还登上了黄鹤楼与洪山佛塔,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壮丽与繁华。每到一处,我都让老班长为我留下珍贵的照片,这些照片至今仍珍藏在我的影集里,成为那段美好时光的见证。

我以为,那次武汉之行只是生命中的一次短暂邂逅,没想到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我。1982年,武汉军区司令部直属工作部举办新闻培训班,团里推荐我参加。于是,我又一次来到了位于武汉东湖之滨的南望山下。培训期间,我们不仅学习了理论知识,还到驻武汉周边的部队进行实习采访。虽然部队大都驻扎在城市周边,但在采访的路上,我们有机会穿越城区的街道,亲眼看见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每当这时,我都会感到一丝满足与幸福,心中暗自祈愿,如果能在这座城市定居该有多好。然而,那时的我深知,这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惊喜。1987年底,因工作需要,我从位于广东花县的原广州军区防化团调入驻东湖之滨的原广州军区测绘大队工作。虽然部队管理严格,但因为我主要从事新闻宣传工作,经常需要与地方新闻媒体打交道,还会经常到武汉城区办理各种事项。这样一来,我便有了更多机会深入了解这座城市。我会借节假日或上街之机,品尝武汉的地方民间小食。

每天清晨醒来,巷口的芝麻酱香总在六点准时飘荡,老师傅竹漏勺颠面的脆响,是比闹钟更准时的晨曲。铜勺划过搪瓷碗的叮当声里,黄澄澄的面条裹着褐玉般的酱汁,萝卜丁在晨光中晶莹如琥珀。还有那三鲜豆皮的鲜美、面窝的酥脆、米粑的软糯、豆丝的劲道、欢喜坨的甜蜜、鸭脖子的香辣可口、武昌鱼的鲜嫩滑爽、排骨藕汤的浓郁鲜美、洪山菜薹炒腊肉的独特风味……这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美食,如今已幻化成我生活中的具象日常。

自此以后,我从一个过客蜕变为了这座城市的主人,与武汉的每一次相遇都充满了更加深厚的情感。儿时对于武汉那些绚烂多彩的幻想,终于在岁月的流转中逐一绽放,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风景。然而,世事如棋局局新,命运似乎总爱在不经意间书写转折。根据转业的相关政策规定,我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我将告别这座承载了无数回忆与梦想的城市,踏上归途,重返故乡的怀抱。

3.

尽管内心充满了对武汉深深的依恋与不舍,我亦明了,每一次的暂别都是为了日后更加美好的相聚。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我将以全新的身份,再次与这座铭刻于心的城市深情相拥。当然,在那个当下,这仅仅是一个憧憬,一个似乎遥不可及的梦想。

或许是命运的巧妙安排,又或是冥冥之中的注定,2005年的初夏时节,我因职业上的需求,被调整至位于武汉的一家金融领域的央企机关工作。怀揣着《工作调令》与《户口迁移证明》,我正式告别了宁静的小城,定居这座充满活力与机遇的武汉中心城区。

面对繁华的都市,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憧憬。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是,我的工作场所竟然坐落于历史悠久的黄鹤楼与雄伟壮观的武汉长江大桥交汇之地,办公大楼紧邻闻名遐迩的解放路,与之比邻的是承载着辛亥革命光辉历史的广场,不远处便是享誉美食界的户部巷。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大自然与历史的馈赠,让我一下子感觉好像不太真实。

经过一段时间的融入,武汉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我对武汉有了更深的体悟:它兼具都市的繁华与市井的温情,历史的沉淀与现代的活力。这座曾让我忐忑的大都市,现已真正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这座历史名城,不仅承载着5000年的文明积淀,更以它独特的人文景观吸引着世界的目光。5000年前,先民们便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盘龙城遗址的古老城墙诉说着3500年的商代辉煌。走进汉口老街,仿佛穿越回明清时期,那里曾是“楚中第一繁盛”之地,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近代以来,武汉更是英雄辈出之地,武昌起义的炮声开启了共和新纪元,“二七工人运动”的英勇抗争书写了革命篇章。中共五大、八七会议在此召开,红色资源丰富,革命传统光荣。走进武汉革命博物馆,仿佛置身于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之中,感受着革命先烈的英勇与无畏。

如今的武汉,已从“光灰之城”蜕变为“青山绿水”的园林都市,注重生态、绿色与可持续发展。东湖风景区、黄鹤楼公园、武汉植物园等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画卷。漫步在长江和汉江的“两江四岸”,欣赏着江面的波光粼粼与岸旁的繁华景象,不禁让人感叹武汉的飞速发展。

每当夜幕低垂,华灯渐次绽放之时,我习惯性地驻足于往昔年画所描绘的景致之中,静静地凝望。江面上,游轮悠然穿行,仿佛拖曳着点点星辉,与波光粼粼的水面共舞;而桥面上,车流不息,车灯交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绚烂夺目。在这一刻,我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迷雾,朦胧中瞥见那幅年画中的孩童,他正仰望着浩瀚星空,立于岁月的彼岸,朝我投以温柔的微笑。初次乘坐绿皮火车进城时窗外的流萤,培训时东湖的晨雾,测绘大队墙外早樱的初绽,这些记忆碎片在我的脑海中拼合成完整的城市拼图。如今,当我牵着孙儿走过江汉关,他手指轮船的欢呼,与四十多年前我在渡轮甲板上的惊叹,在钟楼的回音壁里重叠成复调。而当我再次踏上黄鹤楼之巅,极目远眺那浩渺的江面,只见长江大桥已比我童年记忆中的年画更加绚烂多彩。它不仅承载着往来的车水马龙,更见证了岁月的流转与时代的变迁,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璀璨纽带。

从童年对武汉这座城市的憧憬,到今天真切地生活其中,从一名城市的过客,到成为一名新武汉人,心灵不再漂泊,精神有了皈依,我的生命里已经注入武汉的精神血液,这里就是我梦想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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