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泰山脚下,一群简易的帐篷,安静的打坐在财源大街两侧,长途跋涉的那些毛驴儿和马匹,难得清闲,好奇的咀嚼着这陌生而熟悉的城市。
一颗又一颗星星,悄悄地掀开夜晚的衣角,在天上眨着眼睛,夜空寂静,熠熠闪烁。月光清澈如雪,那些蛐蛐儿零乱混响的琴声穿过夜空,掠过通天街古朴错落的青石板,平添一丝清凉的惬意。这里是泰山脚下,1970年代的泰安县城,当时泰安地区的中心区域,繁华大道的黄金地段,除了三层楼的县招待所和百货大楼,全城一水儿的都是白墙灰瓦的平房,像大家的蓝布衣裳、的确良衬衫一样朴素。
帐篷里透出马灯泛黄的光影,或者一灯如豆的烛光。辛苦了一天的瓜农,农民伯伯或者大哥哥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拉呱拉起西瓜的收成和白天的故事。
这是我们小学生的暑假哦!我和小伙伴们一大早写上几页暑假作业,就收拾好家伙什,相约走出铁道兵的宿舍大院。
出门就是西瓜摊儿,摆着龙门阵一般,两边都望不到尽头。每个摊位都摞满了绿油油的花皮大西瓜,堆成山了都。小小的方木桌上,摆放着切开的西瓜,黄瓤的、红瓤的,在食客们的嘴里呱唧呱唧,声响中透着那诱人的香甜和清爽。
我们这些小孩子不馋西瓜,真的,虽然我们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啃西瓜。他们吐出的瓜子,好像黝黑的甲壳虫,有无形的小爪子挠着我们,心窝窝痒痒着呢。等着这些叔叔阿姨大哥哥大姐姐们,用手绢擦着嘴角,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们就跟摊主,喊一声:“叔叔,这些瓜皮和瓜子儿,送给我行不行?”
“哦,这些我也不好处理呢,随便你们收拾吧”
这豪爽的一声令下,我们便忙不迭的胡拉着瓜皮放进网兜,快装满了,再㩐一㩐,继续装。如果装不满,再挪步到下一个摊位,继续同样的劳动。这样子过个个把小时,罐头瓶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的瓜子,西瓜皮把空荡荡的网兜撑得龇牙咧嘴。哈哈,小伙伴重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一番。毛驴儿和马儿有的小朋友分不清,去过乡下的孩子,这时候便当了一回老师,有模有样的,学着《说岳全传》的刘兰芳,字正腔圆的咔咔一通讲解,得意之时,大着胆子凑到马车跟前,抚摸起眼睛溜圆,耳朵比兔子大了好多的瞪大眼睛的马儿和毛驴,好奇心大大的满足了一回。突然来个响鼻儿,大家吓到跳起来,后退几步,哄堂大笑,笑声铃铛一般清脆、可笑又可爱。当下这时代,阔大敞亮的爱琴海购物中心,都有摊位设立专门的包间,撸猫半小时,收费哒哒哒。如此算来,我们小时候撸过毛驴儿,都算是超前消费了吧。
我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擦床把西瓜皮擦成丝儿,然后剁碎些,再拌些麸子,去喂养那些简易围栏里的母鸡公鸡还有小鸡崽儿。那个年代的县城里,家里养鸡鸭、甚至养兔,都是很普遍的现象。
歇一会儿,继续写作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乡下的阿姨,帮各家各户清理鸡粪,而且是免费的,不像如今,啥啥都跟钱币搭边儿。
暑假最开心的事情,对于我,还是买西瓜,捉知了。
大人们休班的时候,会领着我们小孩子去路边买西瓜。嘭嘭嘭,挑来拣去 最少也得十个八个的买。瓜农会拿出最大的杆秤,把围拢的西瓜兜起来,一个人掌秤,另一人扛起那一头,这也是瓜农最幸福的时刻。买好西瓜,我就吆喝着小伙伴们帮忙,一人一个西瓜抱着,喜滋滋的排着队送到我家里,然后,轱辘轱辘的滚到床底下存放。忙完我家,我们再挨家挨户的去完成同样的活计,累着并快乐着,这活儿干的,那是蹦着高的恣儿。
说起捉知了,真是个技术活,大院儿的小哥哥教给我的。首先,我会用半瓢面在水龙头下面冲洗,一边儿冲水一边儿揉捏面粉,一点一点来,沉住气,直到手里有了一团黏黏的面筋,这就功成一半了。找个小竹竿,带着面筋,拎只小铁桶。中午头大院中间一喊:“谁谁谁,粘知了,谁去啊?”“哦,卫星啊,你等我一会儿”几分钟的功夫,五六个小学生就凑齐了。小队伍一集合,出发。哼着小曲儿唱着歌,雄赳赳气昂昂的,我们就到了不远处的小树林。一进树林,大家就分散开,各自为战。天气炎热,知了也撒着欢儿的叫:知了啊知了……小树林此起彼伏都是蝉声阵阵。手搭凉棚,跟着叫声往前走。阳光撒下一颗一颗热乎乎的珠子,因为树叶的抵挡,比在露天里,柔和了很多。
哎,有了,树叶的间隙中,有一只鸣蝉可劲儿地扯着嗓子,一双羽翼透着些许的微光,好看又威风。我揪出一小块面筋,缠紧在竹竿梢头,握着竹竿,一点一点的往上送,离着知了越来越近,屏住呼吸,这只蝉儿还在若无其事、旁若无人的嘶吼,我迅速的递杆靠上蝉翼,一瞬间的安静,它扑棱扑棱着翅膀,就被我搞定了。初战告捷,哈哈(我们小时候还没有比耶的手势),我随手掐去一截蝉翼,放在小桶里,继续搜寻。不知不觉间,小树林渐渐暗了下来,好些树叶镶上了金币,太阳就要下山了。喊一嗓子,大家重又聚在一起,谁多谁少的战利品,那都不是事儿,我们主打一个开心的玩,关键是拥有了写作文的素材,暑假作业又往前赶了一程。
“嗨,爷儿们,你这都挑了半天了,西瓜买不买?”这一句话一下子把我打回原形,呵呵。原来我上个月刚刚退休,鬓发飘雪,一看就不再年轻。我是出来遛弯儿,在泰安市一个满是二三十层楼的居民小区附近,这样子的高楼大厦已经司空见惯,路上遇到了西瓜摊。说是西瓜摊,西瓜都是摆在汽车货斗里,满满的一车翠绿,黑美人、麒麟、无籽西瓜、宁夏西瓜,有大有小,琳琅满目。泰山在不远处静坐,南天门闪烁着天街的灯笼,像星星一样好看。我呵呵笑着,抱取一只黑美人,递给他过秤,老板是一位帅哥,熟练地把瓜放在电子秤上面,去皮、读数,随手装进塑料袋。我用华为手机扫码,支付宝到账,整个过程简单快捷,分分钟的事儿,摆手一笑就OK。哎~,可惜啊!再也找不回儿时买西瓜的乐趣和那童年美好的时光了。
这一摆手,四十年弹指一挥间,似白驹过隙;这一摆手,就在火热的夏天飘起了雪花,心不老,鬓如雪。
真的是:
星光清澈日月朗,了无牵挂最童真。
问取韶华何处寻?莫笑鸣蝉不知雪。
2025年6月28日,雨中。
一气呵成,于泰山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