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村庄（组诗）

1

遥远的村庄，一场雪后，天空的蓝

已被冻结。风一吹，嘎巴巴作响

东天裂开一道白，是谁家的老爷子

推开门扉，满树的霜花挂在了胡须上

坚硬的风，磨砺得更加尖锐

一口老井躲进一隅，冷气冻结成冰凌

提水。每天的生活在这里重复

两只水桶，两个手足兄弟，多少年了

上上下下，沉陷于一口老井的岁月

“年轻人都走光了！”村庄的屋檐下

孱弱的老爷子咳嗽着，躲进阳光取暖

而冷气，早已潜入了关节和骨骼

一声脆响，树上的枯枝被冷风折断

2

这不是模拟的现场。有关村庄

不再形容。一棵老树上的巢，子孙飞散

一些风言风语，交给落叶去说长道短

那扇门打开就没再关上。守门的人

目光凄迷，望着年轻的背影渐行渐远

脱落的牙齿，已嚼不动这个坚硬的冬天

一个衰老的母亲，盘坐在土炕上

她力所能及的，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用手中的针线，不断地缝补往事

花花绿绿的碎布，可是梦中的嫁衣

她把针不断刺进手心，以便把自己

从梦中唤醒，完成那件最后的心愿

3

更多的时候，留守的孩子去山上追风

上一次的雪，他们码到了狼的脚印

雪地里的圈套，一个小小的阴谋

就把他们的童年牢牢地拴住

有一次真的撞见了一匹狼。走进了

竟是他们的爷爷，肩上的一杆猎枪

挑着狼的尸体。爷爷的眼光锃亮

奇怪的是他们的爷爷已逝多年

雪地的一匹狼，竟让爷爷借尸还魂

4

村庄里最老的奶奶躺在病榻上

她在呓语：要下雪了，你爷爷该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飘起了雪花

墙壁上的爷爷照旧是一脸憨笑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人知道

厚厚的羊皮袄上还沾着雪花

奶奶说，奇怪了，你爷爷还那么健壮

那个人“扑通”一下跪在奶奶面前

满眼的泪花：妈妈，你认不出我了吗

我是你那年走失的儿子！我回来了

5

隔壁的木匠在叮当地敲打一堆木头

他在修建自己的屋宅，图纸堆满了墙角

对照图纸，他反复修建，又推倒

“怎么做出来就不是原来的样子呢”

他拍着额头，在图纸上寻找问题的症结

就这样，他设计的图纸越积越高

木料越锯越短。他对图纸上的村庄

越来越不满意。一个毕生设计的屋舍

在他手中，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6

傍晚的时候，有人悄悄地潜进村庄

一栋经年没人居住的老屋，升起了烟火

孩子们的惊异，被扣在漆黑的铁锅中

也有胆大的孩子，偷偷地走进老屋

而后悄然失踪。多年以后，当他回来时

早已脱掉乳牙，长大成人。他的伙伴

有的娶妻生子，有的远嫁他乡杳无信息

“现在，让我告诉你们那年走失的真相——

每个失而复得的人，都是患有怀乡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