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沙漠中穿行
沙子和时间堆叠在一起
占领了火车窗口
风干的雅丹地貌可是古道遗存
裸露出风沙剥蚀的痕迹
在视野之外,演绎瀚海阑干
雪山连绵,横亘于天际
就像火车背负着群峰在游走
一路追逐着西天落日
有一支驼队,在沙丘缓慢移动
仿佛走了千年,不知尽头在哪里
绿皮火车载着你
穿过海市蜃楼,用一片片绿洲
不断修正前行的坐标
你从古道拾起一个古老地名
校对一座新城的住址
像邮差,盖上印迹未干的签章
2025.08.20
沙坡头
伫立黄河北岸,沙坡头用沙岩
堆叠成摩诘的诗碑
腾格里的风吹弯了大漠孤烟
一轮浑圆的落日,被千年的波涛接住
那日黄昏,中卫城用绿洲
安顿好我们西行的脚步
而沙坡头,同样会用羊皮筏
承接住天上之水
用一曲西北歌谣,摆渡我们过黄河
我看到河水涌动着波涛
正拾级而上,漫过千里黄沙
把长河落日安放在我滚烫的胸膛
2025.10.29
小镇旧邮筒
一个旧邮筒立在柳园一角
褪色的绿,试图在拼凑过往的体温
风掠过锈蚀的投信口
像谁在轻叩,准备投递一封信
曾记否,火车汽笛撕破晨昏
十万淘金者纷至沓来
总有一封封家书,被跳动的心脏捂热
带着爱的承诺投进邮筒
总有一行行亲人的牵挂和问候
穿越戈壁,温暖着你的无眠
如今人潮散去,工厂铁门锈迹斑斑
邮筒站立成遗忘的孤本
沉默不语,守着小镇的阒寂
再无匆匆脚步为它驻足
只有风沙掠过,像无人读懂的叹息
但它依然在等待——
那个投递的人,什么时候折返
打开旧邮筒,取回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2025.11.23
鸣沙山上
驼铃引路,我来到鸣沙山
沙山环绕,形成巨大的鱼鳞状闭环
风吹流沙漫过脚踝时
有一脉泉眼,藏起半轮蓝月亮
沙坡上,临时搭建的绳梯
辅助游人向山顶攀爬
流沙以绵薄之力,陷住人们的双足
每迈出一步都像在打太极
爬到山顶时,有人大口喘息
有人张开怀抱,天空似触手可及
我打算坐够一整个黄昏
看山下月牙泉,如另一半月亮
与天空的半轮月亮合壁
听鸣沙山如鸣佩环
邀约举起星辰的杯盏,共饮此夜
2025.09.06
莫高窟
黄沙。飞天壁画。斑驳的崖壁
宕泉流经此处,已是三危
洞窟石门大开时,斜切而入的天光
正好打在莲花台上残缺的佛身
凿岩,造像,藻井的深处
曾点燃不熄的香火
每个壁龛都供奉一座须弥山
岩壁承载信仰,庄严的佛光就漫来
壁画里的供养人早已去向不明
散佚的经文遗失异国他乡
千佛,或无眉无眼
残缺的肉身,在这里坐化
只有反弹琵琶的伎乐,在光影里游走
此刻伫立窟前,风沙挫骨
三危山如我,环抱一腔残损的经卷
2025.09.17
在敦煌的一个下午
三危山端坐危崖,每个石窟
都藏有一座须弥山
一朵朵莲花如蒲团展开
未曾干透的彩墨,洇出赭石的底色
反弹琵琶的飞天衣袂飘然
从壁画的长卷中飞出来
每个细节都充满灵性
仿佛千年回眸就在咫尺之间
众佛从崖壁中走出,慈眉、善目
伴着一声声诵经的低语
云文舒展祥瑞,阳光透彻得直抵人心
这凝固的飞翔仿佛刚刚开始
没有斑驳,没有褪色
没有盗匪劫掠,没有散佚流失
佛法东渐,寂静地穿透千年岁月
仿佛我从未来过这里
我的眼泪还没落下,我还没醒来
2025.09.27
观飞天乐伎图
它们飞升的姿态,被石壁记住
衣袂飘然在岩层里舒展
或栖身花丛,或飞翔于流云
反弹琵琶,拨响千年月光
它们俯冲、回旋,成为天空的翅膀
指尖垂落的花瓣旋在半空
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每一次布香,都推开一盏莲花台
在敦煌,我看见飘带与云霓
在互相超度,相互礼赞
琵琶和箜篌,将时间弹拨成流水
让沉睡的沙粒有了呼吸
我听到,比伎乐更轻盈的律动
漫过飞天扬起的袖角
像一望千年的回眸
不是静止,是飞翔被定格成永恒
2025.09.24
独坐石窟
石窟幽冷,掠过北凉的风
一尊佛,半隐半现在山崖的阴影里
眼睑垂落,眼里写满了慈悲
凿痕还在石壁上醒着
仿佛千年前的工匠
手握锤錾,怎样把一尊佛从石壁救出
每一道纹络都刻着远古的呼吸
译经台空着,苔痕爬上石桌
讲学的高僧已杳然远去
那些被刻进石头里的梵音
正顺着佛衣的纹理
缓缓流逝,时间在这里风化、脱落
而我,终究是迟来的访客
独坐石窟,就像戴一副崖壁的面具
内心陡峭
面目沉默如佛
2025.09.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