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吃冰棍的季节了!
人生就是一条永远向前奔腾不息的河流,狂风吹尽,大浪淘沙,在这条河流中,总会留下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飘香在记忆的深处。其中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味道,一直激励着我向上、向善,它不是妈妈饭菜的唇齿留香,也不是家乡特产的牵肠挂肚,更不是山珍海味的慕名欣羨,它是普普通通的老冰棍的味道。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每逢周末,就和同学们提前一两个小时到车站候车。回家乘坐的公共汽车一天有且只有一趟,我和同乡的同学们便早早地去车站占座位,不然人多拥挤,且路途较远,山路颠簸,小女生们一般不胜体力,候车便成了我们周末回家的常态。最难熬的是夏季,发车时间是下午3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坐车里如入蒸笼;不坐,又怕别人来了坐上,不再让出来。车外骄阳似火,炎热难耐,南墙下仅有的一片阴凉早被众多候车的人占据了。只有为生计奔波的人才在这个时候穿梭于车站。
经常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穿着中式月白短袖,头发花白,脸色黝黑,满脸沧桑,提着一个小冰壶叫喊着卖冰棍,一毛钱一根。
二十世纪80年代,一毛钱一根的冰棍属于奢侈品。车站虽然人来人往,但买的人很少,主要是囊中羞涩。在那整个社会普遍贫穷的年代,供不起孩子上学的人很多,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零食了。确实如人们所说“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
老太太提着冰壶,一辆车一辆车地挨着叫卖,可几乎都是徒劳,半天不见卖出一根。所有公共汽车挨着叫一遍,然后又走到乘凉的人群处叫卖,那么小小的一冰壶冰棍,依旧安然地躺在里面,纹丝不动。
每每看到老太太,我总有一种难言的心酸以及爱莫能助的无奈。看着她,我就像看到了我自己的未来。如果自己不努力学习,连老太太都不如,自己没有勇气提着东西去挨个叫卖,怕卖不出去遭人笑话。她看上去年龄和我母亲相仿,我对她满是敬意。
等她走到院中无人处,我赶紧跑过去,羞涩腼腆地拿出一毛钱,急匆匆地拿上她从冰壶里掏出的冰棍,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迅速地逃离,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狼吞虎咽地咬着吃完冰棍,怕熟人看见。
初入口时,只觉得冰凉,继而是一丝甜味,淡淡的,不甚浓烈,却也不至于无味。待得冰棍渐消,甜味便愈发明显起来,直至最后一口,竟觉得比初时甜上许多。这甜味,与那些花里胡哨的冰棍不同,不掺香精,不染色素,只是单纯的甜,甜得纯粹。也许一年中难得甜食,偶尔的吃一次就像久旱的大地遇到了甘霖一样,那冰冰凉凉的爽劲确是过瘾。这冰棍如一缕寒风拂去了烈日炎炎下的燥热,给闷热的心洗了一个爽快的冷水浴,瞬间凉爽并清醒。
然而,这样的大快朵颐我不敢坦然享受,不敢一口一口地吮吸,让它冰凉的甜水慢慢滑进我的口中,漫过我的舌尖,浸润味道味蕾。我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惬意地享受冰棍冰冰凉凉、甘甘甜甜的味道,不敢让惬意的感觉蔓延周身,对家人的愧疚舔舐着我的心。我内心很矛盾:一方面,我为自己能为老太太早点回家歇息尽绵薄之力感到开心;另一方面,我又为自己乱花父母辛苦挣来的钱而感到自责。在那无人的角落,做贼似的,恨不得一口把它吞进肚里,似在进行灵魂堕落的救赎。
尽管内心如此矛盾,但每次到车站,我仍然去照顾一下老太太。吃不吃冰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像我母亲一样的老太太付出而开心。我心里总是想,她和我母亲一样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什么苦都能忍受,也许她的孩子们正等着她卖冰棍的钱上学呢,我希望她卖完冰棍早点回家。同时,我也总自我安慰,我将来能把这奢侈了的冰棍钱以加倍的方式回报给父母,就算我先欠他们的。
也许就是这种矛盾的心理斗争激发了我刻苦拼搏的求知欲,来到学校,当我遇到学习上的困难,气馁颓废时,我便想起车站卖冰棍的老太太,想她花白的头发,沧桑的脸,瘦弱的身子,渴求的眼神。我的精神头又回来了,我又伏案疾书,投入到枯燥乏味、周而复始的学习中。一个个难题被汗水冲开了口子,像山被劈开了一道裂缝,一条条康庄大道迎面而来,心中满是阳光,笔下生花。
这不曾敢细品却记忆深刻的老冰棍味道和这代表天下所有孩子的母亲的老太太,激励着我度过了艰苦的高中三年,使我如愿以偿顺利进入大学校园。
老太太永远不知道我买冰棍的用意,也许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贪吃的孩子。不过,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母则刚的勇气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激励了我!
三十五年过去了,老冰棍以及老太太的身影一直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我不但默默地记着她,还把她的故事讲给我的学生,让他们从中汲取力量,了解母爱的伟大和生活的艰辛。告诉学生不吃学习的苦,就得吃生活的苦,人生没有随随便便的清福可享,活着就是一种责任;上为父母尽孝,下为儿女尽责; 有担当有责任地活着,才是生而为人的意义。
而今,每当看到街市上卖的各种各样的老冰棍,三十五年前的老冰棍的味道依旧在我唇齿间氤氲着,它一直窖藏在我记忆的深处,酝酿成了今生最难忘的“独一味”,如醇酒,愈久愈香,愈久愈醇,久而弥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