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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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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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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二姑

麦子黄了,二姑来了。二姑来了,我胆子大了,晚上也敢出家门了,不再天不黑就躲进家里不敢出来了。

乔迁后的新家在村东头进村的道路下面,这条路是全村唯一的进出要道。虽然人来人往给寂静的小院带来了热闹,但也暗藏着危险。小偷、疯子(魔子)、乞丐、陌生人,各色人等经常从窑脑上路过。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心里总是很紧张,时常提心吊胆。他们或问路,或讨吃的、喝的,或无事来转悠一圈。

我从小就被母亲吓怕了,“不听话就有魔子来抓你。”农村的孩子几乎都是在大人的危言耸听中吓大的。不安分的时候,只要大人说“魔子来了”“某某先生(医生)来了”,马上就安静下来,乖乖地听话了。

那时候,魔子(精神病患者)确实多,各村都有,他们有时无意识地乱窜到邻村。他们有时打人,且打起来不要命。不像现在,患病了马上住院治疗,在大街上很少见到这类人。

二姑是个女汉子,她一来,我就有了保护伞,底气足了。

二姑来后,也不闲着当亲戚,而是和我母亲一起做饭,做家务。二姑比父亲大,是父亲的二姐,嫁到离我们很远的靠山的一个偏僻小村里,村里只有几十户人家。据说二姑夫家是村里的土财主,不然,年轻时就是妇女主任的二姑是不会远嫁的。

二姑育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我记事时,二姑父就已经作古了。二姑一人抚养五个孩子,生活很是拮据。在父亲的帮助下,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

从父辈的口中略知,二姑家每年产的粮食都不够吃。好几年,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二姑就来我家,一住就是好多天,从麦黄到麦子成熟并收割。

二姑很能干,个子高大,长相像个男人;力气也很大,农忙时确实是个好劳力;嗓门也大,整天呼来喊去的,比我母亲厉害多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据说她待字闺中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的女汉子,没人敢招惹。我家的老宅院在村东的牌楼旁边,属于建得比较讲究的地标式的四合院,父亲和他的姐弟们就在这里长大的,我也是在这个四合院长大的。曾经村里流传着“牌楼上的女人”,只要听说是牌楼上的女人,大家就敬而远之,没人敢招惹欺负,估计说的就是我的姑姑们。因为据我观察,母亲和她的两个妯娌都不厉害。

大姑远嫁上海。母亲在世时说大姑父是大上海的资本家,有自己的私人医院。世博会的时候,我带着大姐的嘱咐,去看望了大我三十岁的素不相识的表哥。他住在上海市人民政府旁边的还迁楼上,他说他家原来的院子就在上海市人民政府旁边。

他拿出大姑生前的照片,在中国农大当教授的我的三姐看了都唏嘘感叹,我更不必说。照片中的大姑确实天生丽质,端庄大气,时尚简约,根本不像山沟沟出来的女人。

我的三姑能说会道,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虽不多见,但只要来我家,炕头的位置非她莫属,我父母都“姐”不离口地尊敬地叫她,可见,她也是一个说话掷地有声的女人。

曾有本家笑着问我:“村里都说牌楼上的姑娘很厉害,你怎么就不厉害呢?”我无言以对。我心想,牌楼上的姑娘应该是以二姑为首的长辈吧。

不过,小时候,我确实很喜欢二姑这个厉害的样子。我家在村边,前后又没有邻居,孤零零一家,也正需要二姑这样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来壮胆子。我父亲看磨,经常很晚才回家;忙时,天亮才回家。我那善良得人畜无害的母亲总是给不了我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我倒是希望二姑一年四季都住我家,热闹又安全。

一天晚上,正准备关门休息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不知是叫花子还是魔子的人突然出现在我家院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听不懂的话,在昏暗的灯光下很是瘆人。我吓得目瞪口呆,赶紧躲在二姑身后。二姑拉着我,转身在院里拿起一根烧火用的柴棍,走向那人,大声呵斥。那陌生人像丢了魂一样顺着窑坡跑上窑脑溜了。幸亏二姑在,要不,我和母亲又是一个惊魂不定的夜晚。

二姑在,每天的早饭好像都是她做。那个时候,早饭还是窝窝头。二姑蒸的窝窝头总是尖尖的。每次掀开笼盖的时候,一箅子黄灿灿的窝窝头就像一座座金色的尖山,满眼是耸立得如锥子一样的山尖。我一看就吃不下去,觉得那些尖儿不卫生,似乎用手搓了很久,心里老膈应。

小时候的我,貌似有点洁癖,别人给我递送筷子时不能触碰到筷子头,碰到了,我就吃不下饭。二姑一来,每次吃早饭我都发愁,不吃,一中午饿得慌;吃,我又不能见那个尖儿。

最后想了一个招儿,每次拿上窝窝头后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院子里,偷偷地把尖儿扣掉,喂了鸡,再回去吃。这又不敢让家人知道。一是自我感觉对二姑不尊敬;二是父母从不允许我们浪费粮食。

尽管这样,我还是希望我的二姑能长久地住在我们家。窝窝可以少吃点,二姑必须多住会儿。胆小的我,夜晚的恐惧太煎熬了,二姑在,我每晚睡觉都非常踏实。

然而,事情总不如我所愿。麦子熟了,收割了,父母就开始筹划二姑回家的事了。他们准备好麻袋,麻袋里装上新收的麦子,也准备一些其他家用物品,有时给二姑做上新衣服。

没隔几天,在父亲闲暇时,由父亲赶着马车或者赶着骡子或者马,拉上或者驮上这些东西,和二姑一起上路,把二姑送到那遥远的小山沟沟里,二姑一走就是一年。

桃花谢了春红,转瞬间绿肥红瘦,蛰伏了一冬天的青青麦苗不知不觉发黄了,仙逝多年的二姑又在我的脑海里闪烁。父辈的故事渐行渐远,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在浩瀚苍穹中,时隐时现。我只能遥祝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二姑衣食无忧,且衣丰食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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