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静姝的头像

静姝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7/11
分享

开在生命里的合欢花儿

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全家搬进新盖的六孔大窑洞里。院子很大,除了留下门前宽敞的活动场地,还用土墙围了个小菜园。

夯筑土墙的时候,还请了村里的把式,二哥和父亲搭下手。土墙造价低廉,出个人工费即可。在广阔的农村天地里,最不缺的是土,最不值钱的也是土。大家可以随便找个荒地塄挖土。现在不行了,不能私挖滥采。这种夯筑的手艺随着社会的发展也渐渐失传了。取而代之的是砖墙,不怕风吹雨打,好看又耐用,能永久地保存下去。而土墙则不然,原始、土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风蚀颓圮。

我们家是诗人臧克家笔下的《三每个深夜敲下的文字,都是对流逝青春的一次打捞;每次互关背后的停留,都是灵魂与灵魂的隔屏相拥。代》,“孩子在土里洗澡,父亲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父母养活我们兄妹七人已属不易,还要供我们上学,负担够重的了。但一生好强的父亲任劳任怨,省吃俭用,盖这么多的窑洞,三个儿子,每人两孔,怕他的儿子们娶不上媳妇。经济条件的限制,父亲用土和苦给我们家的院子筑起了围墙。虽然不美观,但起码使我们这个院子看起来是一个闭合的整体,不是村里人口中的“散院子”。

开始时,院门也没有,随便出入。那个时候,农村里很安全,真是可以夜不闭户,民风淳朴,和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里没啥两样。大家和睦相处,吃饭时端着碗就去串门了。

后来,做了个简易的木栅栏门,还用铁丝箍了个扣,便于上锁。刚开始,晚上还锁了一段时间门。后来,也不锁了,邻里乡亲收秋打夏经常到我家借农具,出入不便。父母干脆不锁了,省去这开门关门的麻烦。父亲喜欢鼓捣购置农具,家里的农具应有尽有,又是热心肠,谁用都可以。所以院门形同虚设,就是个样子,有门而已,不被人笑话。

就在这虚设的院门旁边。二哥不知从哪里移栽回来两棵树,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我家门口有两棵树,一棵是蓉香树,另一棵还是蓉香树。当时,我们只知道别人叫它蓉香树,不知道它的学名是合欢树。估计花开时,它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所以人们就称它为蓉香树吧。直到进城工作多年之后,在电视里看到它,才知道还叫合欢树,有的地方叫芙蓉树。树上开出的花儿叫合欢花儿,原来它竟有这样好听的名字,我却孤陋寡闻。

合欢树在北方不多见,在家乡方圆几十里都没见过。我的家乡在吕梁山余脉的一个褶皱里,是一个闭塞的一个小村庄,更没有。二哥把它当熊猫一样隆重地载在栽木栅栏的院门旁,最醒目的地方。它们像一对孪生姐妹,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纤细的叶子,孱弱而颀长的枝条,手臂粗的树干,看起来像弱不禁风的少女,稚嫩的躯干自带楚楚可怜之态,我这不喜欢花草的顽童竟也怜香惜玉起来,对它们的到来,有了一丝丝的欢喜。相比院子中间好多棵挺拔的白杨和郁郁葱葱的榆树,这两棵蓉香树是娇小玲珑的,算得上我家院子的秀色了。在灰头土脸的黄土高坡上,也是一种美妙的存在!

那时的我,少不更事,年少无知,不懂给它浇水施肥,只觉得只要栽在土里,它们就能像路边的树木一样茁壮成长。有一天,竟然发现靠里面的那棵蓉香树的叶子发黄了,后来渐渐地枯萎了,最后夭折了。只剩下院墙边的这一棵在那里兀自生长,随四季荣枯更迭。

在光阴的流转里,在时间的飞逝中,我也从无忧无虑的懵懂顽童,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少女。母亲生病,我辍学伺候,经历了农村人麦收的艰辛,心中便暗暗下定决心,逃离这苦难的农村,远离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

在新学期开学之初,我便毅然决然地踏进了复学之路。在求学的过程中,曾有那么一段晦暗的日子,找不到心灵的出路,失去了坚定的信念。总怀疑自己不能考上中专,不能跳出龙门,无法走出大山,走向外面的世界。多次偷偷地哼唱“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但我总是敢问不敢答,看看周围,脚下无路可走。我苦闷彷徨,尽管自己很努力,但不敢坚定地相信就能考上。那个时候,年龄小,心也小,我和很多同学一样活在对未来的迷惘无知中。对未来极度的渴求,现实又无法掌控的无奈,那种心灵的煎熬是很折磨人的,确实能让人产生轻生的念头。只不过怕父母痛苦,赶紧打消那种见不得光的想法。

这些无法向人诉说的熬煎,灼烧着青春的心,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不断地奋力挣扎,寻找命运的出口。然而希望越大,压力就越大,压力越大,越感到希望的渺茫!

在这样的低迷中,有一天经过院门,突然发现,多年未开花的蓉香树,不知何时,一片绿色丛中竟零星地点缀着些紫红色的花朵。凑近一看,像一把把半开着的小扇子,又像一个个小巧的绒球,没有常见的一片片花瓣,却是一根根细长如丝的花丝,花丝中部多呈浅黄色,到了顶部则变幻为紫红色,仿佛是被大自然精心染上了颜色。

在杏花桃花梨花相继凋零之后,它迎着阳光欣然绽放,给单调的小院增添了一抹靓丽的色彩。我禁不住闭上嘴巴,张开鼻孔,嗅了嗅它的花香。淡淡的幽香瞬间沁人心脾,仿佛大自然馈赠的一缕清新剂,顿觉浑身舒畅,头脑清醒了很多。一阵微风拂过,蓉香花枝轻轻摆动,花香随风飘散在整个院中。这突如其来的浪漫让我心旌雀跃。

隔着风蚀的土墙,俯身探看树身周围。一片狼藉涌入眼中,那么多荆棘横七竖八地堆在它的周围,树根处杂草丛生。在生活的忙碌中,家人早已淡忘了蓉香树的存在,何况它多年未开花。我小小的心又禁不住生出股莫名的悲凉,替蓉香树鸣不平。环境如此恶劣,依然开出美丽的花儿。

这迟开的蓉香花让我伫立良久,沉思良久。一树花儿的盛开都如此蛰伏多年,何况我一个刚刚复学的初中生呢?整天担心不可知的未来有何意义?只有耐得住寂寞,受得了艰苦,才能在岁月的沉淀中绽放,于被人淡忘处悄然绚烂。

我禁不住又偷偷哼唱起了“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这迟开的蓉香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心灵深处的黑暗,驱走了笼罩心头的阴霾。路不但在脚下,还在我的笔下,我坚定地走向了我可爱的校园,那里有一起奋斗的伙伴。

从此以后,每天上学、放学路过,我都要看着这淡忘的迟开的蓉香树。它一天天长高长粗,枝繁叶茂,花朵也越来越繁密,越来越绚丽,像天边落下的一抹粉霞,轻盈地栖息在枝头。从它的灿烂里我不断地汲取精神的力量,花儿如人,人亦像花儿。它默默地陪伴我度过短暂的初中时光。“相看两不厌,唯有蓉香花儿”。

当我踏上异地求学之路后,多少次梦回故乡的小院,梦中的蓉香树依旧繁花盛开,一根根花丝剑指天边,它携着父母的期盼,裹着温暖的乡情,激励着我在沉默的耕耘里积蓄能量,于风雨的洗礼后,绽放出自己的光芒。梦醒后,我带着满满的回忆在生活中乘风破浪、奋楫前行。

光阴似箭,更似剑,斩断了父母和儿女们的促膝欢聚。父母次第驾鹤西游,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人去院空,几近荒芜。空置几年后,小院易主,整体改造,那棵陪我走过春夏秋冬的蓉香树被铲除了,化为灰烬。

故乡小院的蓉香树,它曾经不止生长在家乡贫瘠粗粝的土地上,更生长在我的心里、我的生命里。它见证了我奋斗的足迹,承载了我沉甸甸的乡愁,是我精神的后花园。即使它湮没于尘烟,但蓉香树的花儿永远开在我生命里!,蓉香花那淡淡的幽香永远氤氲在我的心田!这绚丽的花儿里,这氤氲的香气里,藏着我敬爱的家人和可爱的故乡。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