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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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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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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毯里的父爱

 父亲离我而去已十八年了,如若健在,该是99岁的高龄了。可惜天不假年,阴阳两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多愁善感,常触景生情,或睹物思人。父亲不经意间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思绪翻飞。

  某日,当三姐在亲戚群里晒出一件她珍藏了46年的毛毯时,引爆了众姊妹的留言。她说这是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后,她考上大学时父亲给她买的,她一直珍藏着。

 质地柔软的绒毯,历经47年岁月的侵蚀,依然完好无损,可见当年也是一件上乘的生活用品。

  姊妹们没有嫉妒,只有羡慕,羡慕三姐得到父亲的偏爱。现在看来,三姐受这份偏爱也是应该的,她是恢复高考后凭真才实学考上大学的。当年,全村只考上了两个,另一个是三姐的男同学。三姐一直是父母的骄傲,也是众姊妹羡慕的人。不但我们家人羡慕三姐的学识,三姐的高中同学见了我说:“你三姐当时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也是最傻的,光知道学习,现在是我们班里最牛的人,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羡慕三姐的同时,又激起了我对天堂的父亲的怀念和感恩。

 父亲在物资匮乏的1978年,养活我们兄妹七人并供我们上学已属不易,竟豪横地给三姐买这可有可无的床上用品,真是彰显了父亲重视读书学习的一面,真的是父爱如山。

 父亲生活很节俭,家里的很多生活用品,是父亲亲自动手做出来的,节省了很多开支,真是认真响应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不但为家里开源节流,还为大队节省开支,能不花钱买的就不买,被村里人誉为“能人”。他总说要把钱花在刀刃上,吃穿从不讲究。那时我尚小,不懂刀刃的含义,但猜猜大致意思是重要的事情。这刀刃其中就包含我们学习的事吧。因为只要我们说要学习,父亲从不拉磨拖后腿,还大力支持。

  听母亲说,三姐上高中时,每次星期天回来就不想回校上课,说生活太艰苦,吃的饭都是凉的,为此,父亲专门为她买了一个热水瓶。在当时,这确实是一次高消费。换了别人,重男轻女,不想上学恰好就不用供了,更不会破费买热水瓶。那个年代,因家庭困难上不起学的人很多,不上学是常事。这就是我的父亲,在学习的事上肯下血本。

 到现在,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我二年级时,父亲在县城给我买的“暖壶型”钢笔,紫色的,形状像暖壶,非常好看。这是父亲对我这个老小的偏爱。我拿到教室后,同学们纷纷跑到我跟前观看,第一次见外形这么时髦好看的钢笔,都唏嘘不已,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羡慕。下课后,我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笔盖不翼而飞。我赶紧在教室找,找不到就报告了老师。老师也很重视,帮我在全班挨个搜。一个个同学被叫上讲台,让抬高双臂。老师掏他们的口袋,也掏我的口袋,最终也没搜出来,不了了之。估计被同学拿去玩了,事情让老师知道了,也不敢拿出来了。

 那时还小,体谅不到父母的难处,总以为父母给我们买这些学习用品是理所当然的。现在想想,父亲是真的不易,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挣钱之外,家里很多事都帮母亲操心。

  父亲对我们兄妹要求很严格,坐姿、站相、言谈举止都有要求。虽然我们兄妹七个,但家庭秩序良好。姊妹间难免因鸡毛蒜皮的事发生口角,但没人敢说脏话骂人,没人敢在家里随便发脾气,更不敢顶撞大人。鸡飞狗跳的事从未在我家上演过。

 父亲话不多,却掷地有声。当我们为取得的成绩开心时,他总是提醒骄兵必败,要谦虚好学;当母亲想表扬我们时,他总说“娇子如杀子”;当我们因挫折而气馁时,他又说没有过不了的坎,只要用心,什么困难都能解决,说得那么轻松。他总是那样,在我们开心的时候,泼冷水;在我们沮丧时,他又打气,让人捉摸不透,总感觉有点不应景,不合时宜。有时候,我都怀疑父亲到底和我们亲不亲,为啥就不能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夸夸我们呢?

 我慢慢长大,经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当了母亲后,渐渐懂得父亲的严厉是另一种形式的爱,慢慢理解父亲的爱藏在细节里,藏在行动里,藏在这珍贵的绒毯和时髦的钢笔里。

 父亲常对我们说,作为庄稼人读书是最好的出路。当时我们村里有煤窑,下煤窑的人挣钱多且快;还有木匠、泥匠,来钱都比上学快,他们的生活相对宽松。一位至亲叔叔曾劝父亲说:“哥,别全供出去,考上得花钱,出来挣的工资又不高,你这么辛苦,什么时候才能享上儿女的福呢?给身边留下伺候的,养儿为了防老,都供出去了,老了受恓惶。”父亲充耳不闻,总是笑着回应说:“他们念到哪儿,我供到哪儿,只要他们自己能管了自己就行了,老了再说老了的话。”

 父亲就这样默默地做我们兄妹的坚强后盾。他常以村里先贤以及在外工作人员鼓励我们,向他们学习,走出农村,跳出龙门。他没上过几年学,尝到了没学问的苦头,尽量不让我们吃他吃过的苦。

一件小小的绒毯,穿越岁月的河流,一路欢歌,陪三姐走过了46个春秋,见证了三姐事业的累累硕果,从大学到硕士再到博士,再到而今学术成果斐然的博导。这都是父亲希望的样子。

  父爱如山。我不由地想起台湾作家龙应台的一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父亲的晚年就是这样。每回我们各回各家的时候,父亲就站在院子的南墙下,目送我们一个个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我们的身影,才落寞地回到那刚热闹了一阵而今空空的屋里。我想那时父亲肯定是黯然神伤的,但他永远不会对我们说出自己的孤独寂寞和对我们的不舍。他就这样,天天盼着我们回去,可我们回去,他却又赶着我们走,怕耽误我们的工作。期待—欣喜—失落,估计就是父亲晚年生活的三重奏。

  父亲去世后,在他的葬礼上,一位曾当过校长的乡亲对众人说:“陈老的的确确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但他的思想已超过了所有的农民!”我知道,这溢美之言是对父亲教育我们兄妹的肯定。父亲于一九八九年被县政府授予“育才之家”的光荣称号,并授予匾额,在方圆有名。在那样艰苦的岁月,七个孩子,供六个考上学校,其中五个大学生,确实是非常辛苦的。然而父亲从没怨言,反而乐此不疲。

  回忆犹如追剧,让人上瘾。父亲感人的事还有很多,让我永远回味无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确实践行了先哲之言。我平淡的生活因了父亲增添了斑斓的色彩。

  往事如烟,渐行渐远;父爱如山,永驻心田。一件小小的绒毯,承载了如山一样厚重的父爱;一件小小的绒毯,折射出了父亲朴素的真理—读书是最好的出路!人间所有伟大的爱,都比不过给你谋生能力的爱,父爱便是其中之一。

  轻飘的绒毯,如山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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