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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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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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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桑树

多少次深夜难眠之时,故乡的桑树就像黑夜里的点点繁星,闪耀在我的心灵的苍穹;多少次静坐独饮之时,故乡的桑树就像普洱茶淡淡的糯香,氤氲在我的身旁;多少次闲庭信步之时,故乡的桑树就像缀在湛蓝天空的朵朵白云,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故乡在巍峨的吕梁山下一条黄土高坡的阳面,坐北朝南,呈梯形状,依地势而建,站在一家大门外,就能看见另家的房顶和院子,高喊一声,上下左右都能听见。

我的故乡说起来在县域是个有名的古村落,青砖建造的四合院较多。但村里树木较少,种类更屈指可数,以槐树、桐树、榆树为主。高墙深院,砖砌的地面,不宜栽树,故绝大部分人家的院子里没有树木,偶尔有一两家院里,独留一小块空地,栽观赏性树木,石榴树或苹果树,但少的可怜,可谓凤毛麟角。古人栽树有讲究,树木大都栽在院外,故常以树名称它毗邻的院子,如槐树院、青叶树(桐树)院。这些树都不结果。结果的树栽在村外较远的有水源的南坡和水沟。我们称之为“园子”,一到果子成熟时,生产队就派专人看管。

在那物资匮乏的20世纪七八十年代,果园是全村人的希望所在,也是孩童们惦记觊觎之地。其实,园子里的果木也仅仅只有杏树、梨树和苹果树。当这几种果子次第成熟时,等待了一年的味蕾才得以靠队里的分红稍加慰藉。那仅有的几斤只够打牙祭尝鲜,绝不可能让你一次吃个够,大快朵颐。越是吃不过瘾,心里就越惦记贪婪,果园便成了那个年代孩童们永远无法忘记的骚动。

就在南坡东面的梯田塄上,一株桑树苗在悄无声息地逐渐长大。按说,村里甚至方圆十几里,都很少有这种树。然而,大自然就是神奇,冷不丁地在旷野里长出一棵小树苗,突兀地屹立在那里。也许是风把它的种子带到这里,然后着陆生产发芽。

在农业学大寨的时代,所有地塄上的杂草必须铲除干净,收拾得干干净净,光秃秃一片,就剩地里的庄稼。唯独这棵桑树苗,被人们怜惜,留了下来。在我对它有记忆的时候,它已经有碗口粗了,笔直的树干,支撑着伞型的树冠,孤零零地挺立在空旷的黄土高坡上,像守卫那片干旱贫瘠土地的卫士。

它正对着我家的院子,与我家隔河相望。坐在我家的炕上,就能和它对视。在四季的荣枯交替中,它安静寂寞地在那里生长,除了结果时期,便无人光顾。而这独树一帜,不管是绿衣披身,还是光秃枝桠,它都是那旷野里的一道风景。

风雨来临时,我隔着玻璃窗就能看见它与狂风暴雨搏击。树枝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忽左忽右,肆虐的狂风好似一头愤怒的狮子,要把桑树连根拔起,抛向空中,好像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愤懑,一股脑儿地全泄向柔弱的桑树。风雨中飘摇的桑树忍受着暴戾的摧残,但树根始终如铁爪一样牢牢地嵌入大地,与狂风互相撕扯。

看着狂风淫威下的桑树,心里总是为它捏一把汗,怕狂风如魔剑拦腰砍断它的树干,怕狂风张牙舞爪把它连根拔起,怕它禁不起风雨的折腾而凋零。

然而,一场场暴风雨过后,桑树依旧坚强地屹立在土塄上,枝叶比之前更绿更茂盛了,树干更挺拔了,浑身像洗了一次搓力极强的澡一样,荡涤了身上的尘土,消退了烈日曝晒的疲惫,不像一棵树,更像一个年轻的战士,荷枪挺胸,骄傲地站在那里,守卫者脚下的那片黄土地。一场暴风雨,一场洗礼,生命的律动此刻彰显无遗。

冬季,“在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时候,桑树如一朵大大的白菊花,静默地屹立在银装素裹的旷野中,那么孤独,但又那么绝美。

初夏,桑树结出褐紫色的桑葚。这野地里无人看管的桑树,便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几个孩子总爱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门,穿过干涸的舞阳河,登上南坡,来到桑树旁,踮起脚尖,勾枝头的桑葚。一个人拽树枝,其他人摘,边摘边吃,顺便给拽树枝的人嘴里塞一颗。咬在嘴里,和着草木的香气,怎一个“爽”字了得?紫红色的汁液染紫了手指,也染紫了嘴角,我们相视而笑,却舍不得擦掉。那是独属于我们的甜蜜印记。最让人心疼的是那些个大熟透的桑葚,还没碰,就掉落在地上,摔烂了。甘甜的桑葚确确实实是对味蕾的慰藉和对肚子的安抚。那种独一无二的甜便镌刻在记忆的底片上了,桑葚的味道就此定义。

而今,每次在异乡的街头看到相似的树形,哪怕只是一片泛着绿意的剪影,我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停留。风一吹过,叶尖的晃动都像是在重复当年南坡上的节奏,恍惚间又听见桑葚落在黄土上的轻响,混着田埂上孩童追逐的笑声,从记忆深处漫出来。

一次回乡省亲,特意绕到南坡。那条曾被我们踩得发亮的小路早已长满了蒿草,那棵桑树,比记忆中更粗壮了些,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已由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伞型的树冠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在脚下的黄土上跳动。我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像极了故乡老人们手上的皱纹,每一道都藏着神秘的故事。

树下的泥土里,还能找到零星的桑葚干,褐紫色的果皮早已干瘪,却依然能嗅到一丝淡淡的甜香。我蹲下身,拾起一粒放在手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物资匮乏的夏天。

一阵风吹过,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这些年的变迁。村里的年轻人大多离开了故土,去了城市打拼,只剩下一些老人守着这片黄土地。但那层层的梯田依旧整齐,田埂上的野草却在肆意地蔓延,像给黄土高坡挂上了一层翠帘。远处,几位老人正在地里劳作,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与桑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的画面。

在我心里,这棵桑树早已不是一棵普通的树,它是故乡的象征,是乡愁的寄托,更是故乡人坚韧顽强精神的化身。它在贫瘠的黄土高坡上扎根生长,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却依然枝繁叶茂,充满生机,昭示着生命的律动。就像我的父老乡亲,在贫瘠干旱的黄土高原上,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头顶烈日,脚踩泥土,冒着酷暑严寒,在黄土地上奏出生命的绝响。那层层的梯田,是他们用汗水绘就的美丽图画。他们与天斗,与地斗,勤勤恳恳,繁衍生息,用勤劳的双手创造出美好生活,用坚韧的意志对抗着贫穷、落后和苦难,书写着一代又一代的传奇。

离开南坡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那棵桑树,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故乡的土地,也守护着我们这些游子的牵挂。我知道,无论我走多远,无论我在何方,故乡的桑树总会在我心中闪耀,故乡人的精神总会激励着我前行。因为那片土地,那棵树,那些人,早已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融入了我的血脉,成为我永远的精神家园。

我爱故乡的桑树,更爱像桑树一样坚韧的故乡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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