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行吟（近作五首）

沙海行吟

驼铃摇碎斜阳

沙丘披上金纱

跋涉的驼峰——

是大地隆起的诗行

风雕刻你的轮廓

把岁月压进驼囊

每一道褶皱里

都藏着星斗与远方

当月光浸透瀚海

你驮着整片夜空

走向地平线——

那永不愈合的伤

挺起沙漠的脊梁

热浪在蹄下翻滚

沙暴在耳畔轰鸣

低垂的睫毛上，

挂着整个沙漠的黄昏

干渴时咽下火星

疲惫时啃食北风

驼峰挺起沙漠的脊梁——

像永不折断的弓

身后是埋没的足迹

前方是发烫的星

三趾的脚掌 在死亡上

写下一行行“前行”

蹄印无休无止

丈量晨昏的间距

沙漠里的绿洲

就这样——在舌根发芽

龙门遐想

在玄色的漩涡深处

千万片银鳞沉入河床的底部

而龙门始终悬在云端

让漩涡的舌苔吟诵：

欲飞者留下鳞光

我们练习摆尾—— 

把脊椎弯成待发的弓

把鳃里的咸涩酿成酒

当月光开始淬炼鳞甲

最沉默的那尾鱼突然明白： 

所谓深渊 不过是倒置的星空

化蝶者正在啃食最后的黑暗

它用丝绸般的疼痛提醒： 

所有值得纺织的黎明

都先要穿过自己的黑夜

看呐！那具空茧

正飘成新生的风筝

乡土的眷念

皂角树伞形的枝桠

还挂着童年荡过的月亮

蝉声在叶脉里沉睡

等一场迟来的夏雨将它唤醒

泥土的皱纹间

埋着祖父烟斗磕落的星火

田埂上歪斜的脚印

被苍耳粘满青涩的印记

六月把稻浪卷成录音带

循环播放蛙鸣与戽水声

父亲弯腰的弧线里

藏着土地丈量腰围的软皮尺

当暮色给祠堂上釉时

总有一盏油灯用跳动的火苗

数着游子衣襟里还剩下

几粒家乡的方言

绿叶的陈述

我曾在冻土里数算年轮

用叶脉丈量春的厚度

当风把阳光剪成碎金

我是枝头最年轻的信徒

用锯齿状的边缘

在梅雨季写下遗嘱： 

"若必须坠落，就旋飞成一只蝴蝶

给蚂蚁遮雨，替蚯蚓指路"

现在我是老去的绿

脉络里住着整个夏季

当西风开始清点遗产

我交出所有叶绿素

把枯黄折成船

载走整个秋天的重量

终于可以躺下了 

在雪被下听种子翻身

听泥土里隐藏的光

清点我们寄存的绿

听一条条叶脉铁轨

运送着我们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