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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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
烈日烙下金印
蝉鸣煮沸云浪
该沸腾的正在沸腾
该绽放的正在绽放
泥土里翻涌着
蚯蚓写下的诗行
西瓜在藤蔓上
敲打绿色的爵士鼓
看荷塘突然炸开的
——那朵粉红爆破音
就是夏天最响亮的
心跳证明
花的算法
一粒沉睡的种子
被黑暗轻轻叫醒
它先用根须缝补裂缝
再用芽尖戳破天空
——原来死亡
不过是一层薄纸
它把血液熬成颜料
把骨骼磨成香气
在最短暂的刻度里
练习永恒
每一瓣都是未寄出的信
它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蜂群的复眼里晃成光的碎片
在少女的鬓边枯萎成黄昏
而它只是更用力地红
仿佛疼痛是一种加法——
当少女摘下它别在病历本扉页
整个春天在消毒水味里
完成了对死亡的重新编译
生命是一场奔赴
生命是一场奔赴
奔赴苦难里的执着
奔赴生生死死的热爱
到奔赴的尽头
才发现——
生命回到了生命的原点
那些我以为在追逐的
不过是心脏在胸腔里
一次次练习回家的鼓点
就像父亲临终前
用最后力气按在我手背上的脉搏
仿佛我的脉搏就是他心跳的延续
而此刻父亲正坐在
母亲二十年前为他缝补的旧藤椅上
针脚里藏着的月光
仍在膝盖上微微发烫
原来所有远行的脚印
都是这枚顶针旋转时
溅出的银白色火花
于是我终于懂得
热爱从来不是远方的流星
而是灰烬里那枚不肯冷却的炭火
它在我们每一次
徒劳又固执的奔赴中
静静等待被自己的温度
——重新点燃
夜行
我要是一只手电就好了
我与她就不一起摸黑
即使月不出星不露
也行走如风
即便我是一只手电——
此时也电量不足
我紧张得直冒汗
怕她嫌我光亮的暗
踢到一枚石子
我下意识的“哇”一声
把一束弱光打在自己脸上
做鬼脸逗她笑
走到她家门口
我弱弱地说“明天再见”
她突然说：“傻瓜
你早就在我心里插了充电宝”
山乡那条最小的河
山乡的肋骨间
最细的那根血管
叫小河——
它用雨季的脉搏
把春雷翻译成蛙鼓
把夏云翻译成秧针
把秋雾翻译成谷壳
把冬霜翻译成松脂
它把大海的咸涩
熬成云，再熬成雨
一滴一滴
缝补山乡的旱裂
于是——
大海不再遥远
它住在云朵的口袋里
随季候翻山越岭
借一条闪电的滑梯
扑回河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