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无声（组诗）

容器

原是陶土捏造的瓮

盛过晨露与晚霞的美妙

盛过母亲爱的絮语

直到内壁布满细密的裂纹

却仍忍着隐痛挺直腰身站着

接住所有坠落的星光

当最后一粒沙漏尽时

月光会为你们

举行一场倒空的仪式

放不下

有些事，总想放下

可枝头的枯叶

偏要等一场风才肯飘落

尽管如此地拖累

尽管这样地疲惫不堪

所谓的放不下

是攥紧的拳头里

那粒不肯融化的沙

当掌心学会松开——

沙粒漏成星尘

我便是自己的天涯

偿还

那一眼，不是惊鸿

是隔世欠下的光

未经盘算，便照进今生——

原来所有心跳，都是利息

若终须一别

请把泪算进最后一期

连本，带息，清零

从此岁月无痕，轮回无门

两不相欠，两不相寻

只剩风在原地

替我把欠你的

那一声名字——

轻轻吹散

落叶无声

落叶无声

不是死亡

是时间把音量调至零

把影子留给风

把静脉递给根

一片叶子脱落

像时针悄悄拧下一枚铜绿的螺丝

枝头因此获得

一次向下的眺望——

原来高处的全部意义

在于学会俯身

如果你恰好路过

请别用脚印说谢谢

——请学它

把所有噪光举过头顶

然后，再轻轻放下

屋檐下

屋檐下

红辣椒和玉米棒

装饰秋的意象画

旧竹椅摇碎斜阳

爷爷的烟斗里

飘出几缕稻香——

风携着它们绕过灶台

去数玉米的金黄

燕子剪开暮色

灶膛的火光

一粒粒舔着玉米的齿香

晒秋的竹匾盛满星斗时

辣椒串突然轻笑——

几粒醉红的夕照

落进奶奶甜酒酿的小作坊

秋月寄情

今夜我们互为隐喻

你是悬而未决的答案

我是不断修改的提问

你的沉默如此辽阔——

你以缺憾教我谦卑

我用虔诚补全你的圆

让我们用一颗诗心互为容器

你盛满李白的霜

我斟着陶渊明的露

当钟声咬碎更漏

所有未寄出的诺言

都沉入你圆缺的井中

而人间无时不在上演

一幕幕告别剧

我亦不过是你眼中

一场迟到的流星雨

在你最圆满时掠过

留下一道不肯愈合的弧线

若你终将隐去

请把那一枚未圆的缺

留给我——

让我在残缺里

继续写完

我们未竟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