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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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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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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风里有香樟树的花香

第一次留意到香樟树是在东南的一个小镇。在秦岭南坡深山长大的我,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第一次在暮春初夏的四月底穿着薄衫短裙还汗流浃背。

南国异乡的小街很长,穿过高大的故乡的棕榈树看到都要自卑的南方棕榈树街道,就闻到一种似兰非兰,似桂非桂,似恬淡又浓郁的香味。香气质地很轻,被风扬得或高或低,鼻腔时有时无地嗅到一缕,真是好闻。我以为是街边绿化带上什么花香,仔细嗅着辨认着,玫瑰月季都不似,恍然察觉那香自高处来,是头顶的那些树!对 ,扬起头来就确定了,香就是从这些树上来的。目光在那些绿叶间搜寻到很细密的,比叶子嫩些浅些的黄绿色小米粒花,那么小,连瓣子都看不清,却很香,是很对我胃口的香。人对事物景观的美感,甚至味道香氛和服饰装扮的接受认可和喜好都来自于对胃口,合了自己的脾性就是好的。

疲劳游走在炎热的异乡,嗅到了这样一种喜欢的香,就如一下子遇到了知己。是久别却不是重逢,在故乡没见过这样的树,也没闻过这样的香,但就这样一次初遇就对上了我的嗅觉。我仰起头细细看那树,树身亭亭,树冠如盖,叶子碧油如翡如翠,真想摘一片在手里摩挲。

后来我就经常走那个街道,哪怕是花粒子落尽了,那香气依稀还可以嗅见。只是比花时淡一些轻一些,袅袅的余音一样更使人忘情,直到那清香把疲劳委屈和茫然都化解了才回宿舍。后来听重庆的工友说是香樟树,说是她们老家生女儿人家都要种香樟树,出嫁时给女儿做衣箱梳妆匣子,既添香又防霉防虫蛀,当地人叫它陪嫁树。

漂泊了数年回到秦岭南坡的小城,发现街道早年的法国梧桐被这种我在异乡的知己替换了,有种久别重逢的感动,也有种不辨异乡家乡的恍惚感。

后来村里兴起了种树苗卖钱的热潮,父亲不想摊本钱卖种子,想着咱这街上绿化香樟树能花钱从外地买来,那种香樟树一定也能卖钱,心里就迟默着等街道的香樟树种子熟了就去打一些回来下种 ,这就能省下好些本钱了。桂花落尽后香樟树的种子就紫成了黑豆豆, 黑豆豆捻破也很香,估计口感不错吧,鸟儿最喜欢,贪吃得很。吃饱了就拉紫色的鸟粪,有的就在树下,有的就飞去很远,就免费做了它们的战车把疆土扩展到更远的地方。秋风穿过香樟树的就“吧嗒,吧嗒”下起了黑色的雨,这下种子可熟了。父亲在近城的山坡上砍下长竹竿,才敲来几树,就被城管呵斥,说是破坏花木要罚款,把个老农民弄得不知所措,幸亏下班路过的小姨夫看见了,问了缘由说是自家亲戚打种子回家育种,敲打完收拾干净就是了。知道是小姨夫的亲戚那些人倒是热心起来,帮着找来楼梯扫帚和小姨夫一并助着敲打,父亲很快就弄得半袋香樟树种子。完成任务的哥俩饱饱喝了一顿酒。

父亲就回家把那些黑豆子搓洗掉黑皮,再用草木灰腌一天一夜,淘洗净,阴干待种。小姨夫说香樟树喜排湿性能好又容易灌溉的沙质土。父亲就借了人家的田下了种,香樟树出芽率很高,毕竟是南方树种,怕冻,那一年冬天冷冻大,几场白霜就冻死了一大半小树,余下的苗子移栽后就像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子,一年就蹿出一米多。

接着就是松线虫疫病,一田喜人的苗子没卖出去。小姨夫那年病逝前还惦记着那些香樟树,问父亲那苗子可有人要?其实香樟树刚被被父亲砍了,因为借人家的田,人家要收回去,苗子就算移栽别处也没人要。一辈子人教了都学不会撒谎的父亲这次撒了谎,说苗子长得很好,买苗子的看上了,说是明年春天挖,定钱都给了,等起苗子时我请你喝酒。可是,小姨夫没等到爸爸的谎言自破,就病逝了。

香樟树的柴我们运回家,枝枝叶叶都是香的,母亲说这香樟树真香,要是熏腊肉一定很好吃,你小姨夫就爱吃腊肉,可惜他帮着种的香樟树了。母亲用香樟树熏好的肉很香,可小姨夫没等着尝上一口。

这长在南坡的香樟树虽是常绿植物,但它也落叶,不过是等着新叶大了老叶才红了老了,逐次落了,所以总见着绿叶的人,就误以为它青春永驻。如同世上哪有什么不朽,你眼里的恒昌早已是被无数的努力更替过的“不朽”。

五月的风里,香樟树的花香又弥漫南坡的时候,除了故人和故地,花香和往事都在。诗人刘徽在诗歌中这么说《 往事》:

忘掉才是真本事

像拆毛衣,线头一抽

偏有碎片焊进指骨

总在雨天发芽

往事是玻璃渣

咽下去,反复反刍

东南小镇香樟树下的那些深深浅浅的足迹仍然时不时入梦,街灯明明灭灭,花香飘飘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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