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兰花湖之名久矣。几次受朋友之约最后都因种种事由而未能出行,听他们归来的叙述,也不过是一处静谧的高山湿地草甸之景象,并没什么太多的遗憾。总觉着天下万事相见相遇不过是缘分,若未至,不过就是缘分未到。而终于有机会到了实地后,这才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慨,怨怪起那么多次的错过。
进山的路确实很差,石渣土路沿河盘山,看河道里堆积的乱石和浪渣就能想象到去年的汛期山洪何等的狂野凶猛。坐车的人只觉得颠簸,而开车的一路上都是高度紧张,说是捏了一把汗可能真不夸张。因为几年前听来过的朋友说了那里的路非常难走,他们甚至还带了一把锄头,一把弯刀,边走边开路垫坑整道,汽车才艰难地爬上山巅去 ,颠簸颠簸摇晃,把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整的哇哇吐了。因为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这一路上觉得比想象的难度好太多,甚至觉得还挺好。
我是个爱花草的人,恰好靠窗就有幸观看路边的草木,路边石壁上多是些白色的荚迷花类小花,近河处则是正开的四照花,确实山高林密的缘故水汽氤氲的恩泽,这里的四照花那开的真可谓是花事浩大,一整树一整树如云若雪山。
越走越高,车内的空气越来越凉,一直被过敏性鼻炎困扰的我,在这时记起得鼻腔不知从哪里开始就不再干燥难受了。是这湿润清冽含氧量极高的空气抚慰了我敏感的鼻腔,如此颠簸的行程中我竟然没有一点晕车的难感。车窗外的红桦树正在剥落着一片片锈红色的冬衣,想是要尽可能地裸出肌肤来感受春暖的气息。红桦树是耐寒的高海拔植物,随着窗外的红桦树增多,我们的车已经穿过了艰难的盘山道到达了山顶,四周的山尖此时都是矮在天边的云浪,不觉已经到了一览众山小的视野高度,心里怯多于喜。高处当是不胜寒呢。 车停处就见着了上坡时窗外红桦树远林里开着的粉粉白白的花树,最开始以为野苹果,野梨花,野山楂,毕竟春天是从低处往高处走的,山下已是仲夏一朝花事尽,山上可能正是繁华春意浓时。待临近了细看就知那是似而不是的差别,只觉着那淡淡的花香若苹果若海棠,香淡而薄,若情初时,薄且真,恰如初春,也如初见。
眼下的兰花湖,草甸还未丰绿,极目尽是这种满树满树粉色白色的花,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草地和堆得要溢出盆地的花,有种梦幻般迷离飘渺的美。眼前的兰花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和心里没有落差的美景。我觉得我还是被自己的被预设照顾了,我把路况想象的比现实更差一点,但是我对兰花湖的景象却没有想到如此的美丽。这两个惊喜,可算是这趟旅行两个最大的意想不到的快乐。
兰花湖地处宁陕县新场镇与四亩地镇交界处,在天华山自然保护区内。是第四纪冰川撤退后构成的平地湖泊,湖水清澈透底,南方有一缺口,故湖深处常年不敷两米,深深处白云蓝天临镜映面,浅浅处草隆起若岛屿,荒天时浅水落尽黄草若沙滩,深水如岛屿,薄雪时深水执黑浅水处落白……。不得不叹苍天造物沧海桑田之神力。
说是最初人们只把这个能陷足的湿地形象地称做烂泥湖,后有雅士就借了近邻的兰花坪给它更名兰花湖,也有说叫蓝花湖,朋友说这湖里生遍地蓝色的花,可能蓝花湖也才符合这里的景象。
那蓝花可能不是兰花,应该是一种开蓝色花的鸢尾植物,我们来得早了些识得蓝花,也有可能是一种兰花。那个蓝花应该属于夏天季花,而此时海拔2200的秦岭天华山上的青春期是漫长的,此时正值初春的时节,草滩上只看见去年的干枯的花的种荚苞,叶片都还没有钻出土来,有些难辨到底是鸢尾,还真是蓝色的或者其他什么色的兰花。倒底要不要八月份来见证一下到底是兰花还是蓝花,我有些难以抉择,神秘的美在于似是而非的迷幻性,如果真落到了实地可能就是水晶球碎裂的悲伤。
上面是肆意盛开的花树,草丛里明亮鲜黄的蒲公英开得正好,一簇簇,一堆堆,凑在一起游戏的女孩儿一样快乐。有白色和橘色的小蝴蝶,一会儿停在这朵花头上,一会儿又落在那朵花头上,只是橘色的小蝴蝶似乎比我更门槛侯得厉害羞涩地躲着镜头,几次都拍不下她。草丛里还看到了只开出一朵花,疑似黄花贝母的植物,因为这本是产新疆北部塔城、阿勒泰地区的珍贵药材,不过按这里的气温和环境它能生长也是可能的。
同行的友人说兰花湖的草地胜过关山牧场,我没有去过那里,但是我确实去过青海湖边的草原,那是干旱地方的草原,自有一种浩瀚渺远的苍凉。 而这里是秦岭南坡的湿地草甸,是一种湿漉漉的,鲜鲜活活,温温柔柔,灵动的美。草地上的野花都比山下春天的小巧,白花的碎米荠,花粒子真的小如碎米,通泉草的紫色小花几乎是附在地上开放。夏枯草还是去年的褐色的草穗子,根下才发出嫩嫩的芽片。说兰花湖是蒲河的源头或者发源地,我总觉得发源地是和母亲这样的词联系起来的。可我看到兰花湖却是一个花季的少女,说是豆蔻年华真是恰好。
偌大的草甸都是白色花粉色花骨朵的世界,走得再远些,再深些,尽入眼底的也都还是白白粉粉的花。却又树树不同,花花各有异彩。
我不是个能应对突发状况的人。所以在来这之前,尽量做了一些准备,我知道这里是高山气温会低,虽然带了衣物,但仍比我想象的要冷许多,是料峭春寒的况味。明明是凹陷的盆地,这风却能从每一个方向吹来,又在每一个方向散开。有时候是从东面新镇方向那个低矮的豁口涌进草甸,然而进了草甸以后,就四散地铺开。有些时候却是从头上倒下来后,呼啦啦灌满整个草甸,或是从中间往四边涌开,或是从四边又是往中间扑来。总之,这里的风没有一个固定的风向,是乱作一团的。所以这草甸中的花树杆杆粗壮却都低矮,枝丫疏朗,棵棵姿态迥异有型 ,所以满目的同种的花树却百看不厌。风才是树木最好的造型师,如岁月改变的是人的肌肤,而经历塑造的才是骨相。
可能是这几十年难遇的干旱年,草甸原本有水的地方都干枯了,厚厚的苔藓松软而富有弹性,每踩下一步都能听见有水轻微的嗞嗞声,前行的人踩过的脚窝子上的草茎上都泛着沁着隐隐的水色。丛生的松花竹却和其他旱坡上的竹子一样干枯焦黄,我有些疑心生在这足够潮湿的土地上,它们呈现的干枯是病态还是缺水?同行的友人说,虽然按这个状况看起来,这里确实还是个湿地,水分还是足,但是比起以往的丰足的水分,它可能已经到了干旱缺水的边境。对于生在这里的植物,今年就是个艰难地旱年,就像富人穷过一般地艰难求生。
到家的晚上,我兴奋地发了很多照片给女儿,我告诉她兰花湖一个多么美丽多么浪漫的地方,人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但是一定要去那个地方,穿着美丽的纱裙,照一组美丽的婚纱照片。可以不要男主角 ,只让自己一个人和这里的风,和这里的草,和这里的树,和这里那么蓝的天,那么白的云,和云一样白的花拍一组配得上最美自己的婚纱照。
离开兰花湖时,我们带走所有的垃圾,只把车厘子核留在了这里。我想在若干年后再来这里,就告诉女儿,这片樱桃林子是我们当年种下的,你看它们的花开得多好啊。
回家后查到那些开粉花、白花的树是一种叫做山荆子高寒植物,多生在东北的吉林辽宁一些寒冷的地方。由此可想,我们的樱桃种子是否真的在这里能生出一片樱桃林子来,确实是个问题。只是生命是有奇迹的,如果这个奇迹是由我创造的,那么,我想,一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为了这个非常美好的愿望,我想再过几年,我一定还会来这里,寻找我曾经在这里留下的樱桃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