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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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协第六、七届全委会委员，安徽省作协原副主席、一级作家、安庆师范大学兼职教授石楠，今年88岁高龄了，仍然在为文学事业发光发热。蛇年春节前夕，省文联主席、省作协主席陈先发一行在本市文联党组书记桂治华等人陪同下，到石老师家进行了走访慰问，从省作协和市文联微刊得知这一消息，我由衷地为她老人家高兴。
一
在重男轻女、生活贫困的20世纪三四十年代，石楠的4个姐姐都被送给人家抚养，是慈祥的奶奶找个借口留下了她。无钱读书，她背着从山上砍下的柴，到教室外边偷听，直到某天被父亲发现挨打撵回家。新中国成立初期，村里夜校扫盲班给了她识字的机会，可惜好景不长，扫盲班仅仅办了三个月。16岁那年，石楠在乡村教师帮助下，终于跨入学校大门，插进小学五年级，后以全区第一名、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取太湖中学，又以班级第一名的成绩初中毕业。然而，贫困依旧是套在她头上的枷锁，为了供养多病的父母，她不得不离开心爱的课桌，到安庆市一个工厂当学徒工，以养活自己、贴补家用。1960年，她因工作业绩突出，被单位推荐到安徽财贸学院政治理论师资班脱产进修，两年的大学生活让她受益匪浅。
从记事起石楠就察觉到，女人在家里和社会上没有任何地位和爱，“只是个生儿育女的机器，让男人打骂、泄欲。”她恨男尊女卑，恨生为女儿身。工作以后她认识到，男女平等的年代虽已到来，但落到实处还有很大的差距，“妇女要想真正地得到解放，要靠自身存在价值的实现。”她结合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了“啃书”这条路，在工厂上班20年间，她读了大量中外名著，做了成麻袋读书笔记，积累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为她日后从事文学创作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机会总是亲睐有准备之人。1978年石楠因病得福，调到安庆市图书馆担任古籍管理员，自此一头扎进故纸堆里学研古汉语，三年后能够看懂一般的古书。在阅读了较多的史志后发现，浩瀚的历史星空中，为人类生存和繁衍作过伟大牺牲和贡献的女性寥寥无几，她萌生了为女中豪杰立传的念头。一位在馆里帮忙整理古籍的李老先生知道她想法后，向她推荐了风尘女画家张玉良。1982年，石楠首部长篇传记小说《张玉良传》在安徽《清明》杂志刊出，她因此而成名。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有多么曲折崎岖，不管有多么严峻险阻，我都将毫不懊悔地走下去。”继《画魂·潘玉良传》（原名《张玉良传》）之后，石楠又出版了《寒柳·柳如是传》《美神·刘苇传》《从尼姑庵走上红地毯》《舒绣文传》《陈圆圆·红颜恨》《另类才女苏雪林》《中国女凡高杨光素传》《中国第一女兵谢冰莹全传》……把一个个才女形象活生生地“立”在世人面前。此外，她还写了刘海粟、张恨水、亚明三位才子的传记小说；创作了长篇小说《真相》《生为女人》《一边奋斗一边爱》，中篇小说《弃妇》《晚晴》，散文集《爱之歌》《寻芳集》《心海漫游》，汇编了《石楠文集》（13卷）等等，共计70余部、1千多万字。
一本又一本的文学著作，奠定了石楠在当代文学史上不可动摇的地位，曾经荣获安徽文学奖、《清明》文学奖、红烛奖等十余项奖，被评为安徽省劳动模范、中国当代十大优秀传记作家，享受国务院津贴。谈到为何要给苦难者立传，石楠反复强调：“我并不是在歌颂苦难本身，而是歌颂把苦难踩在脚底下、把自己从泥潭里拽起来的这种精神，战胜苦难的不屈精神。”
二
素有“文化之邦、戏剧之乡”美誉的安庆菱湖之畔，有一个环境优雅的小区，里面居住着一位受人尊敬的文学前辈，人们亲切地喊她所住的楼为石楠楼。说起该楼别称的来历，其实很简单，每年都有全国各地的“粉丝”前来拜访，到了小区大门就向保安打听作家石楠住在哪栋楼？一二再，再二三，保安干脆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石楠楼，就此传开了。
近水楼台让我有机会走近和了解石楠老师。《一边奋斗一边爱》是石老师最后一部长篇小说，2013年出版时，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写完了，宣布不再写长篇，于是扪心自问：“我还能为文学做点什么。”她想到了密密麻麻地登记在小本子上的三元五元、十元百元的稿费，想让它为文学出点力。10年后，石老师出手了却心愿，将40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100万元稿费，悉数捐赠给安庆师范大学，用于设立“石楠文学奖”基金。
谈到设立文学奖的初衷，石楠在2023年3月28日捐赠签约仪式致词中如是说：我希望它能成为文学种子的助长剂，希望基金会和评奖会用好它，壮大它，希望在你们的管理和运作下，努力吸纳社会爱心捐助，使基金逐渐壮大，惠及更多的文学人才，为繁荣文学大业助力。 “两个希望，一个繁荣”，让我们感受到了文学前辈的赤子之心。
聪明来自于父母遗传，奋斗是人生辉煌的底色。石楠所以能够成功，与她以一贯之地追求梦想分不开的。青少年时期尝够贫穷滋味，以苦读求知为乐；人到中年厚积薄发，从刊登“豆腐干”到出版长篇小说；花甲之年与时俱进，学用电脑，文似泉涌；杖朝前后拜师学国画，成功举办了个人画展；最近几年，她将个人著作、手稿和绘画作品，以及收藏的名家书信、赠书和字画，获得的奖杯（状）、证书，出席重要活动的照片等近万件，分别捐赠给安庆市政府、太湖县政府和安庆师大等处。目前，太湖县“石楠文学艺术馆”、安庆博物馆“石楠书屋”和安庆师大“石楠研究中心”，已经成为安庆文化的系列名片。
吃穿不讲究是大多数女作家的“通病”，不是她们不喜欢吃穿打扮，而是想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在对文字的精雕细琢上，石楠老师也不例外。有一次，我去石老师家比较晚，她让我先坐一会，自己把晚饭吃完。我看见桌上只有一碗菜、一小碗饭，觉得生活太节俭了。她说，菜弄多了吃不掉，中午让钟点工和她一起吃，剩下的晚上热一热就行了。还有一次，我跟石老师和另外两位邻居散步，大家都穿着显“嫩”的旧衣服，彼此调侃中得知，有的是女儿不穿的，有的是已经穿了二十年的，有的是别人给的。石老师说，衣服干净就行，好的旧衣服不穿等于浪费。
石老师尽管对自己很“苛刻”，对培植文学种子却很大方。去年有天下午，我陪她上银行。她告诉我，想多存点钱给文学奖基金，我有点疑惑地问她：“您不是已经捐了100万吗？”，她解释到：“那100万本金保持不动，只是将利息拿出来奖励学生，现在利息下降了，奖励的幅度就小了。我捐的100万，加上我的几位好友捐的，目前加起来140多万，我想争取达到200万。”听了石老师这番话，我十分感动，多么富有爱心的老人啊！为生存和读书吃过无数的苦，靠耍笔杆子走出了一条光明大道，登上艺术高峰回过头来培养文学事业接班人，即使在奔九十的路上，仍然甘愿做一支朴素的红烛。
在我的心目中，石老师一直是大树，我是小草，大树有大树的胸怀，小草有小草的可爱。我相信，涓涓细流，终能汇成大海；我们一起努力，世界就会多一些文学之光。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作为石老师的“忘年交”和校友，我步其后尘也捐出了稿费，略表寸心。意想不到的是，我小小的善举竟然也引起了学校重视，安庆师大人文学院的领导不但亲自登门颁发捐赠证书，而且还带了一大束鲜花表示感谢，并且诚恳地邀请我届时回母校参加首届“石楠文学奖”颁奖典礼。
三
2024年11月16日，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首届“石楠文学奖”颁奖典礼在安庆师大菱湖校区图书馆报告厅隆重举行。那天，一头银发的石老师戴着眼镜，上身穿黑色前胸带彩条的羊毛衫，外罩风衣式的西装领无袖马夹，下身穿黑色直筒裤，脚蹬黑色运动鞋，一条红色的大围巾衬着白里透红的脸，笑容可掬，谦和如玉，见者无不发自内心地向她致意，表示对文学前辈的敬仰。
上午九点半，颁奖典礼正式开始，校（院）领导、受邀嘉宾均坐在会场第一排，两位年轻的大学生担纲主持。副校长刘友忠、《诗歌月刊》主编何冰凌、著名作家石楠分别代表校领导、评委、文学奖发起人先后上台致辞或讲话，省作协副主席江飞到会祝贺。“四组”颁奖环节中穿插了学生的文艺表演，我市自媒体大咖余平先生到现场记录了这一时刻。
刘友忠先生致辞中云：“石楠文学奖”作为新时代青年文艺崛起的“接力棒”，具有三方面的意义，一是回应时代关切、矢志建设文化强国； 二是丰富人才培养模式，促进学生全面发展；三是坚持协同创新，拓宽奖励育人体系。石楠老师向20位获奖“小作家”表示祝贺并寄语未来国家栋梁：文学是使一个民族语言保持永久生命活力和魅力的载体，我们有传承汉语语言的重任。希望同学们多读书，读好书，从好书中吸收语言的营养，感受我们汉语语言的精妙和魅力，写出更多好作品。何冰凌女士用大写人生、大爱人生、大成之道来称赞作家石楠领衔的捐赠人善举，对于参评获奖学生作品给予肯定，相信文学幼苗终会长成参天大树。
颁奖事毕，与会领导和嘉宾一起见证了安庆师大“石楠研究中心”揭牌仪式暨石楠档案捐赠仪式，参观了安庆师大之源——敬敷书院。
安庆师大建校已120多年，先后历经敬敷书院、安徽大学堂、省立安徽大学、国立安徽大学、海军联合学校、安徽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安庆师范学院、安庆师范大学等薪火传承阶段，2017年纳入安徽省一本招生行列。现有龙山、菱湖两个校区，占地面积2800亩，教职工2000余人，全日制在校生25000余人。设有17个二级学院、66个在建在招本科专业，涵盖10大学科门类。
敬敷书院为徽派建筑，1652年始建于安庆城内同安岭，由江南省操江巡抚李曰芃捐资两千两白银创办，李的名号为培原，故初名培原书院。1736年改成现名，“敬敷”二字出自《尚书》，意为恭敬地布施训化。1862年，移建于姚家口西街； 1897年，书院迁入安庆师大菱湖校区。1901年，与求是学堂合二为一，成立安徽大学堂，开安徽高等教育之先河。2019年，安庆师大的“安大红楼”和敬敷书院入选第四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
在敬敷书院内，我第一次看到了“镇校之宝”——木制讲经堂大梁，黑写的字迹“大清光绪二十三年岁次丁酉暮春榖旦钦命江南安徽布政使司布政使于建”清晰可辨。一长溜“百年校史”展板上，刘葆良、严复、徐锡麟、程滨遗、邓绳候、光明甫 、朱光潜、曾国藩、汪宗沂、郁达夫、刘文典、王星拱、杨亮功、陈独秀、熊成基、石德宽、柏文蔚、宋玉琳、程演生、陈望道、朱湘、冯沅君、苏雪林等二三十位学校历史名人，有图有文有真相，让人感到百年名校文化的厚重。
参加“石楠文学奖”颁奖典礼，与其说是投入一次文化活动，不如说是接受一次心灵洗礼。壮大“石楠文学奖”的到会嘉宾，既有企业代表：安徽曙光化工集团党委副书记杨孝兵、泰邦集团“一把手”张志华，也有个人代表：曾玉勤、程似光、潘常春、石鸿飞等，初次相见交谈，我便感到个个都有文心和善心，他们簇拥在石老师周围，同频共振，发出了和谐之光。
女大学生朗诵的新诗《太阳花的自述》，“我是太阳的女儿/我有个阳光样芬芳的姓名——/太阳花。/我喜欢在火红的七月开花。”循环往复，温柔而有力量。该诗系石老师为市作家协会举办的《庆祝建党80周年诗歌朗诵会》而作，原载2001年6月29日安庆日报下午版“月光城”副刊。作者把党比作太阳，自己比作太阳花，“没有太阳的日子/我决不开花”、“是太阳给了我色彩/我的花火一样艳红/我的心中澎湃着感激的情涛/是你，父亲，增添了我生命的光华。”言为心声，从诗中可以看出石老师对党无比热爱。
“十年种树，百年育人”。当天，石老师在安庆师大“石楠研究中心”即兴挥毫，写下了“读书可以通向天宇”七个大字，它是仁者对人生的精辟总结，仿佛是一面高扬的旗帜，激励着后学勇往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