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

2023年，向平老家的那条狗死了，那条斑点老狗死了。老狗死得很安详，喂了它药，被人一刀割了脖子。流着腥臭的黑血在沙土地上一堆，屠户向老七赶紧拿了铁盆接住。血拉拉的一只手从狗脖子上掏出来，招了招旁边的人，“给把手，吊上去，皮剥掉。”老狗横在地上，狗嘴赫斯赫斯还在冒血沫喘粗气。说起来这条狗还救过向平的命。

他爹向能前几年嗜酒如命，喝醉就打人，他娘受不住就跑娘家，后来离了，他就被判给他爹。和他娘离了之后，他爹喝得更厉害，喝完后就打向平，向平经不住打，打几下就翻死鱼眼，那狗这时候就跑过来护在他前面，对着他那老爹狂叫，凶得很。他爹这时候才清醒点，摇摇晃晃趴在地上睡觉去了。好几次，向平被打得要死了，那狗就过来救他的命。 这是向平上小学那会儿的事。后来上了初中，他那老爹在劳改所里受了教育，放出来后改了，先去给人打零工，后来揽活。在他读高中的时候还挣了点儿钱，成了小老板，对他也好了很多，不过对于他爹，向平总是想逃避，所以他高考后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读大学。

今年大一回来的时候，他老爹当着向平的面把狗杀了。他爹当老板了，之前又嗜酒，不知听谁说狗肉大补，对身体好，尤其活得越久的狗越是大补。今天上午他爹招呼了村子的屠户向老七给它喂了药，然后就给宰了。宰的时候老狗狂叫，就跟几年前好多天晚上它护在向平身前那样，向平被老狗凄厉的叫声吵醒了。过去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他家后院里，向老七正招呼大家剥皮割肉，向平仔细地看着他们脸上个个淌着亲切友善的笑容。向老七剥完皮后对人说：“我要一半血一条腿啊，别跟我争啊。”“归你归你，”往日村里亲切的叔叔伯伯看了眼他手里还滴着血的刀打趣地说着。老七叔看着向平了，招呼他过去。向平走到那剥了皮的死狗面前，老七叔剜了两只狗眼珠子，放到碗里对他说着“小伙子，吃啥补啥，眼珠子给你留着哩，保护好眼睛，好好学习。”他老爹这会儿也过来对老七叔和村里人说：“娃子学习好着呢，今年还拿了奖学金哩！”“好娃子！”一个声音附和。向平认得他，他是青山叔，平日里和他们家关系还不错，人也地道。他说完，对老爹说，那狗头我要了，你看着怎么个整法。他爹应了之后一团人就吵起来，抢着要狗下水。他不想在这儿呆着了，向平看了一眼老狗，回到屋里。手上还端着盛着两只狗眼的碗。向平瞟了眼，血淋淋的。“老狗今年大概十几了，记不清，反正是老了，一只斑点狗，向平还记得它之前救了他好几次命哩”。向平这样想着的时候，老爹的声音传过来：“好好学习！”。“知道了，爹！”。他应了一声，把狗眼倒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逃离这里。越远越好，老狗死了，向平的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