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居住的地方叫南台子,至于为什么叫“南台子”,我至今也没有考究过。在南台子的蜗居,一束阳光直直地照进我的房间,暖暖的,照得我身体也暖暖的。窗外或挂一团白云,或来回翻飞三两只翠鸟,高远的白云和翠鸟,都能把人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或带到很远很远的岁月去。坐在写字台前,翠鸟飞过,落下了滴滴鸟鸣,便使得我的房间流出春天般的清韵;摇曳的紫花槐叶,筛下一缕缕斑驳的阳光,便让我的房间铺金撒银,而飘逸的槐香与清风徐徐弥漫开来,便充盈了我的整个书屋。
岁月无痕,我的心情也无痕。
想想来到这个世界,已过知天命之年了。牙齿已开始松动,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的“铁嘴钢牙”了,吃点冷热酸甜的东西,时不时就感到牙疼;两鬓也开始斑白了,一条条皱纹有若毛毛虫般爬上了额头。以前走在街头巷尾,孩子见了叫“叔叔”,现在见了叫“爷爷”。工作三十多年,很少有时间静下心来疏理逝去的岁月,也很少展望未来到底有多远,只是一年四季,每天奔走在居室、办公楼的路上,处理单位纷纷杂杂的琐碎事,和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给不同的上司,写着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最好的青春时光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流走。
而立年之前,一切都处于懵懂之中,上中学,读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一切顺其自然,随心所欲。没有非分的妄想,只是像埋头苦干的老黄牛。即使工作中有小心眼的领导过分刁难,也一笑了之,从不计较。总觉得自己还年轻,人生的路还漫长着呢。领导不叫干时,就坚决不干。自己躲在最里间的办公室,无人来骚扰,独自一人泡一杯陈年龙井,在袅袅升腾的茶的氤氲里,读自己喜欢的书,写自己想写的文字,偶尔给几份小报、杂志投几首小诗,几篇散文,挣几个稿费,换一盘醋泡花生米,三五个卤鸡爪,喝两杯冰啤酒,生活过得平淡自然,也自得其乐。
不知不觉就进入了而立之年。而立了,就要立起来,再不能像三十岁以前,懵懂无知,什么事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我开始找领导要事做,郑重其事地提出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在一家央企给领导做了六年秘书后,如自己所愿,去了一家科研院所从事党务工作。下去后,我和工人们打成一片。七月流火的日子,钳工老冯修搅拌机,我帮他当下手,拿卡钳,递扳手;焊工老李焊管架,我给他递毛巾,送西瓜。朴素的工人们不把我当领导,我也不把他们当下属,我们是工作生活上的良师益友。在科研所工作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充实,给领导当秘书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突然就不存在了,自己好像也朴素了许多,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接地气了许多。
文学写作,一直是我荡涤浮躁和放飞心情的良药,曾经我是那样坚定地行走在文学写作的路上。业余时间,我和一群有着同样爱好的文友,办了一份文学刊物,开始取名叫《稀土情》,后来我当主编,改刊名为《稀土文学》。我们有一批穷酸文人,孜孜不倦地在这块自留地里辛勤耕耘和抒情,写稚嫩的诗,抒朴素的情。刊物定为双月刊,每期复印二百本,员工读者都抢不到,很多读者向我索刊,都扫兴而归。我知道,在我们这块长期缺乏文学滋养的荒漠土地,哪怕是一首稚嫩的小诗,一篇短小的散文,都是写职工熟悉的生活,抒职工自己的情愫,贴近生活,贴近职工,读起来亲切自然,有生活味,所以,职工喜欢每期刊物。那段时光,我也过得很充实,除了干好本职工作,总是静下心来,编辑每一期刊物,修改每一篇文字,让时光在忙碌中静静地流淌。刊物办了二十期,后来就停了。至于为什么停了,原因有很多,但大都和企业以经济效益为中心有关。一些所谓企业家,他关注更多的是一年的经济指标,自然不会去关注诗和远方。偶尔在有关场合《诗经》《尔雅》一番,也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却难以品味到那份本真的雅致。
我在科研所呆了一年半,被一位四川籍的老领导看上,把我调到单位人事处工作。学中文的,搞人力资源管理,也算专业对口。我从当小学生做起,虚心向同事学,向书本学,学着和形形色色各种人打交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讲理的,不讲理的,和他们拌嘴皮,拼智慧。偶尔来几个年龄大的,嗓门高的,与你吵几句,骂几声,也算正常。毕竟是在做人的工作,与做技术、设备管理工作不一样。技术设备你骂它几句,踢它几脚,没有反应;人就不一样了,十件好事你帮他做了九件,一件没有做,他就会骂你,无中生有告你,记恨你一辈子。这样的人,我遇到很多,也计较不过来,所以,慢慢也就淡忘了。
唠唠叨叨了很多,好像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更多的,可能是释放一下内心承受的工作压力吧。我是随性之人,只想要活的轻松,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需要烦心事过多地占据自己的心灵空间。当然,我也不愿意对那些够不着的事情,产生过多的妄想,但我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活的踏实一些。对人对事,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
朋友在微信中,感慨中年人的生活,是越活越孤单了,而我的感触是越活越茫然了。两个月前和朋友去参加市上一个作协主席的葬礼,朋友说:“人太不堪一击了,不到60岁,这么年轻就走了”,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我感慨了好多天。
七年前,我受苦受难、饱经沧桑、尚未享福的母亲去世了,我永远地失去了疼爱我的人。一首歌唱的我很心酸:“有妈的孩子像快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从此以后,我已如路边的小草一般,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了。活着的人,都存在这个陋习,人在世时不珍惜,一旦失去了,即扼腕长悌,悔之叹之。我时常想,有母亲的日子,便有和煦温暖的春风,驱走我心中的雾霾;有母亲的日子,便有清新淅沥的春雨,荡涤我心灵的尘埃;有母亲的日子,便有世上最亲切、最温暖的声音,吹散我心中一丝丝无尽的忧伤。
在快接近花甲之年,除了干好手中工作外,我从没有辍笔过,不停地写诗、写散文,写自己的所思所想所悟,写诗800多首,著《吾心安处》散文集一部,感受生活的不易,感悟生命的真谛。写作不仅带给了我快乐,更让我心灵得到了慰藉。
疫情最后那年春节,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春节。我居住的这座小城,出现了三例新冠病例。我辗转战“疫”现场,几个月未曾回家,既当指挥员,又当战斗员。虽然我很幸运没感染上新冠病毒,但不能保证哪天会不会被加入新增感染病例的行列。极力往好处想,即便我能躲过一劫,往后还会有生老病死。人的一生很短暂,就算我再对这个美好时代有感情,又能拥有她几十年呢?我只是这个时代一个匆匆过客,和在危难时刻保卫过这个时代的人相比,尤其显得十分渺小。
在经历过巨大付出,有过巨大流泪、流汗后,我们这块土地会很快复苏的,总有一些新鲜血液拥入这块土地,婴儿会出生,孩子会长大,高管、中层会替换,新老员工会一代代传承。那时侯,学校后山溪山公园的海棠、薰衣草、香花槐依旧无言盛开,工厂生产线机器轰鸣。小城宁静,物是人非,我只能怀着一颗质朴的心,祝福这座小城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往事不回头,余生好好过。我愿在慢慢老去的岁月里,做一株随风摇曳的蒲公英。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随天外云卷云舒,在生命的本真中,以自己舒心的模样,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爱所爱所念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