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戒烟十一年了,抽了近三十年的烟,说戒也就戒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回想起来,我抽烟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那时候,我在湖南老家,还是个小学生。小孩是没有钱买烟抽的,就跟大人学着用报纸卷旱烟、卷烤烟抽。旱烟是叔伯们地里种的,成熟了,收割烟叶晒干贮存好,想抽了切成烟丝,用旧报纸卷着抽,或装进烟锅抽,焦油味很重,很呛人的,一般人享用不了;烤烟是生产队集体种的,有专门的自制烤烟房。烤烟最讲究的是烟叶装炉、温度控制几个关键环节。烟叶装炉操作不当,致使烟杆过密,排湿不顺,容易影响烟叶烤后的色泽,而装烟过稀,则难以保湿变黄,容易造成烟叶烤青。温度控制很关键,从进炉到出炉,温度都是逐步提高的,最低不能低过32摄氏度,最高不能高过55摄氏度,直至烟叶烤到金黄为佳。不过,我那时侯也没有什么烟瘾,可抽可不抽,也就抽着好玩罢了。大多数时间是背着大人抽的,被班主任老师发现了,挨一顿臭骂不说,还会告诉家长,挨一顿板子呢。
真正抽烟时间,也就是在我来到陇东南的武山了。那时,我在县城一中读书,读完了初中、高中,后来又考上湖南的一所大学。记得母亲对我抽烟的事情,不支持也不反对。倒是父亲一反常态,在我背起行囊离开家的时候,悄悄在我的书包了塞了一条本地产、不带过滤嘴的“奔马”,一条“凤壶”,临走时,还不时地叮嘱我:“少抽点,对身体好”。从这时候起,我以成年人的名义,正式开始抽烟,再也不用担心老师、父母的责骂体罚了。
在湖南岳麓山脚下读书时,因为学生生活拮据,抽烟的档次自然是很低的。大多抽的是当地产的经济实惠型的,一、两毛钱一包,不带过滤嘴,比如“经济”“大生产”“九嶷山”“大刀”等等,四、五毛钱一包的,算是贵的了,如“湘烟”“大前门”“恒大”“黄金叶”“哈德门”等等,至于“长沙”“白沙”“芙蓉王”“牡丹”“红河”“云烟”“苏烟”“中华”“红塔山”“阿诗玛”等名贵烟,自然是抽不起的。偶尔寒暑假回家,父亲给一两包“红塔山”,那都是奢侈品了,藏到皮箱最底层,回到学校拿出一包来,偷偷躲在阳台上、厕所里独自慢慢享用,好的赖的搭配抽,好的一天抽一两支,十天半个月就抽完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很可笑,吸烟本来对身体有害,还躲在臭味熏天的厕所里吸,岂不更加有毒有害?!
同寝室一位青海石油系统来的同学,他姓赵,名勇,同学们起外号叫他“赵大炮”,这大概和他抽烟有关,烟不离嘴。赵勇年龄比我还小一岁,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老烟鬼”。他“烟瘾”很大,一天随便一盒烟,我估计他小学三年级就开始抽烟了,烟龄少说也有四十年了。他瘦挑的个儿,头发自来卷,花格衬衣尖皮鞋喇叭裤,鼻梁上架一副黑墨镜,俨然一副“阔少”的模样。他吸烟水平很高,我尤其佩服他吐烟圈的技术。我记得,他在寝室为我们表演过一次吐烟圈的技术,简直出神入化。他拿出一支烟点着,猛吸一口,含在嘴中,憋气鼓腮,一个烟圈套一个烟圈吐出,圆圆的白烟雾在空气中从小到大飘浮着,像艺术品在空中凝固了似的,煞是好看。好几次我学着他的模样吐烟圈,总达不到他的艺术效果,我谦虚地向他请教,他总是笑而不答。
我也就是从这个时候正式开始抽烟了,是为了潇洒,很男人,还是为了什么,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当然这时候抽的烟,也是很便宜的烟,最多两三毛钱一包。即便如此劣质的烟,还是从父母每月给的生活费里挤出来的,那时候人年轻,犯傻,宁可少吃饭,走在大街小巷,逛个商场、看个电影什么的,都要潇洒叼支烟,觉得很帅,从来不考虑旁人对吸烟人的鄙夷。不过上世纪八十年代,社会文明素养也没有那么高,人民对吸烟人的反感还不很强烈,所以,吸烟人的自发自觉意识很差,认为吸烟只是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后来毕业参加工作了,我分配到甘肃一家国有企业,从事秘书工作。拿工资了,自然吸烟档次也提高了。最开始,一般买两、三块多钱一盒的“宏图”、“石林”、“海洋”抽。上午下基层,与同事朋友在一起,他给你发一支,我回敬他一支,一天你来我往,不觉一盒烟,一个上午就底朝天了。下午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拿出一大沓稿子,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码文字。于是,又一根一根地接着抽,一篇上万字的讲话稿写完,两三盒烟都不够。整个办公室烟雾缭绕,有若云雾山庄一样,不抽烟的人是根本进不去的。回想起来,那个年代的工厂,好像男人不抽烟,就“不酷”“没范”一般,大街上走过的每个男人,长发垂肩,牛仔喇叭裤盖住黑尖皮鞋,叼一支香烟,风一样从你身边过去, 风流倜傥的模样,迷倒了一大片俊男靓女。
就这样,我一抽就又抽了20多年。抽烟的档次随着年龄、职务的提升,也逐步提升。从刚上班时买“宏图”“石林”“海洋”,慢慢改为买“红河”“云烟”“贵烟”“苏烟”“黑兰州”“飞天兰州”“阿诗玛”“红塔山”“中华”,档次越来越高,花钱越来越多,妻子、女儿唠叨也当耳旁风。
二十一世纪初,我所在的企业,上面调来一位董事长,年龄比我长一岁,他刚开始也吸烟,只是烟瘾不大,可抽可不抽。那些年,企业经济效益差,遇到职工上访难心事时,他主动向我们要烟抽,平时根本不抽,抽烟档次也不讲究,赖烟好烟都可以。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这家企业是危化企业,应该是全面禁烟的。于是,他首先从自己做起,在全厂发出动员令:全面戒烟。从此他一根不抽,任何人给他发烟,他都距之千里。职工大会上,他当着上千职工发布“禁烟令”,厂区各区域,发现一个烟头,罚款车间2000元。见到抽烟人,严词训斥:“抽烟的,都脸皮厚”。工厂严峻的禁烟形势,已逼得烟民们无地自容了,我决定开始戒烟。
2014年4月9日,我坚定地扔掉了所有与烟有关的东西,包括各色各样的打火机、烟嘴,仅有的几包“中华”也送了人。从此,家里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有南瓜子、葵花籽、花生米;有冬瓜糖、花生糖、玉米糖;有红薯干、牛肉干、葡萄干,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烟瘾上来了,眼泪鼻涕往下流,那种痛苦常人难以想象,就抓一把零食往嘴里塞,堵住那闲不住的嘴,让食觉暂时忘记烟味。一个月时间,没有抽一支烟,我完全用零食,抵御了那不可抗拒的烟瘾。但是,因为过多地摄入了多种糖果零食,我的身体长胖了十八斤。不得已,自己又转入了漫长的减肥行列,每天走路两万多步。肥是减下来了,膝盖骨又开始出问题了,我放缓了行走的脚步。这是我人生中不惑之年里戒烟的痛苦过程,真正一言难尽。
从最早正式抽烟,到最终戒烟,中间过程经历了二十六年。二十六年里,我抽过国内外各种各样的烟,本地的,省外的;国产的,进口的;不带过滤嘴的,带过滤嘴的;便宜几分钱一包的,昂贵100多块钱一包的,都抽过。抽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抽了多少支烟,烧了多少人民币,也不知道肺被熏黑到了什么程度,好在我已经戒烟十余年了。自从戒了烟,人清爽精神了许多,痰少了,也从不咳嗽了。看来吸烟真没有太多好处,以前没有意识到,现在想起来,我尝到了不吸烟的甜头。这里,我绝对没有奉劝烟民们戒烟的意思。对于烟民来说,抽与不抽各有各的不同。有些人身体允许,嗜烟如命,抽了觉得舒服,那是他自己的事,不必千篇一律的强求戒烟;有些人身体不允许,劝你赶紧戒了,不抽也不失男人风范。时间精力经济允许,到大自然中去,感受阳光、河流和雨露的亲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