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安化山村的经济较为落后。改革开放初期,村子里的年轻人纷纷背起行囊,踏上了前往沿海地区打工的道路,老人和小孩则被迫留守村庄。随着年轻父母的离开,山村的教育氛围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冲击,显得尤为淡薄。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内心深处的教师梦开始萌芽。
那时,父母在我家的土砖瓦房里,用木板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阁楼,楼上供我睡觉,楼下则做成妹妹的卧室。砖房的窗户被一层薄薄的塑料膜覆盖,透进的光线昏暗而微弱。每当夜晚来临,我就点亮一盏煤油灯,任凭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昏黄的光,照亮了我手中的书页,也点亮了我求知的心。白天,为了捕捉更多光线,我常搬着小凳子,坐在家门外的走廊上。这条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木板走廊,就是我儿时读书的小天地,我在这里背诵古诗,演算数学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偶有邻居路过,透过薄膜窗户看到我勤奋读书的身影,便会向我投来好奇与赞许的目光。
那时,10岁左右的孩子通常需要上山砍柴。幸运的是,我经常得到照顾。“你学习好,就专心读书。这些柴火,我们来帮你。”玩伴们说,脸上尽是动人的纯真。
4年的村小生活转瞬即逝,因成绩优秀,我考入了乡中心小学,继续五年级的学业。那年,我身边的学伴竟变成了“0”。以前朝夕相处的玩伴中,有的因为厌倦学习而退了学,有的因为跟不上课程进度而被家长留在家中帮做农活,有的因为习惯不好,经常受到老师或家长的批评,索性自愿留在家中,或上山砍柴,或下田放牛,还有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外出打工了。
那时,义务教育尚未普及,孩子们不愿意读书,家长们也不强求,学校对此无能为力。看到这种情况,我非常伤心,却无可奈何。每当放假,我就去找以前的伙伴玩耍,渐渐地,我和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共同话题越来越少,欢笑声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
12岁的我萌发了一个天真却坚定的念头:如果每一位老师都能尽心尽力地教育好每一个孩子,也许我的伙伴们就能拥有和我一样的学习机会,我们的童年就会有更多的欢声笑语。
13岁那年,我考上了乡里的初中。班里除了我,还有3个来自同村的同学。学校一周上6天课,周三、周六可以回家拿粮食。每到去学校的日子,天还没亮,我们三人就会背上装满腌制菜和几斤大米的书包,踏上翻山越岭的上学路;回家那天,我们又一起有说有笑,爬过山,翻过坳,饿着肚子,摸黑回家。
初二的那个夏天,我的妹妹也从村小毕业了。与我不同的是,一张冰冷的成绩单,将她拒绝在了初中校门之外。那一刻,她眼中浓重的失落与迷茫,让我的世界也顷刻失去了色彩。
我恳求父母让她继续读书,却只见泪水在母亲的眼眶里打转。她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家里的经济状况已经捉襟见肘,孩子的学费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妹妹没被初中录取,家里也没有任何能力去帮她争取机会,所以,母亲只能无奈地让她留在家中,帮做一些家务活。记得我初三学业还未结束,妹妹就已经踏上了南下广东打工的路。她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思念。
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凝视窗外的星空。想起邻居和亲人中,有太多像妹妹一样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小小年纪便背井离乡,被迫放弃了求学的梦想。这些画面如同锋利的针,一次次刺痛我的心。
一个坚定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我要当老师!站在讲台上,用知识改变乡村孩子的命运,用行动改善落后的家乡。
初三时,我日夜不息地汲取知识的养分,终于通过层层选拔,考上了益阳师范。1993年,我带着满腔热情回到生我养我的乡村,成了一名小学教师。消息传开,村子里弥漫着喜悦。乡亲们用淳朴的笑容和羡慕的目光迎接我,而我也用日复一日的实际行动,回应着少年时的初心。
岁月悠悠,转眼间,我已教书育人三十一载春秋,陪伴数千名“农村娃”成长与蜕变。他们中,有的成了医生,有的考上研究生,还有的当上了律师……
于我而言,越来越多的“农村娃”圆梦校园,就是对我初心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