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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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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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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里的四十年

(一)重逢

华灯初上,小城的喧嚣被一扇温馨的玻璃门温柔地隔开。餐厅里,光影流淌,映照着一张张刻满岁月却难掩激动的脸庞。

“啊!四十年了,真没想到还能再见!”

“是啊,太高兴了!老师,您精神头还是这么好!当年我可没少给您添麻烦……”

“你呀,比念书时瘦了一圈,工作再忙也得顾着身体。”

……

声音里带着微颤,握紧的手传递着跨越时光的温度。当年的初中师生,从懵懂少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都已鬓染霜华,步入人生的金秋。

四十个寒暑悄然流转,时光的刻刀在每个人的眉宇间、眼梢处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印记,唯有此刻重逢的欣喜,冲刷了年轮的距离。

(二) 暖流

杯盏轻碰,琥珀色的液体映着暖黄的灯光,也映亮了每一双盛满故事的眼睛。

前半场的叙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醺的温情。

老师们含笑的目光在一张张成熟的面孔上流连,仿佛穿透了岁月烟尘,又看到了当年教室里那一张张稚嫩、充满好奇的脸庞。

同学们则七嘴八舌地翻检着记忆的碎片,那些逃课、恶作剧、懵懂心事的糗事,此刻都成了珍贵的笑料,引得满堂开怀,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后半场,气氛愈加热烈。不知是谁先提议,小小的舞台便成了众人情怀的出口。餐厅的音响虽非顶级,却足够点燃热情。

当五彩的旋转灯光在天花板上流淌、跳跃,交织变幻,仿佛也把我们斑斓的、尘封已久的青春记忆一一唤醒。

我素爱音乐,自然按捺不住。第一首歌,我选择了《好大一棵树》,献给在座的恩师。

前奏响起,目光缓缓扫过老师们的面庞——那些曾经在讲台上挥洒汗水、在作业本上留下殷红批注的身影,此刻在我心中瞬间与歌词重叠:他们何尝不是一棵棵参天大树?用知识的繁茂枝叶为我们遮蔽风雨,以无言而坚韧的根须,默默滋养着我们懵懂的成长。

歌声流淌,我看到他们眼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泪光,那份无声的感动,像一股温热的泉流,瞬间充盈了我的心房。

(三) 旋律深处的童年

一曲终了,余韵未消,儿时那些熟悉得如同身体一部分的旋律,竟如潮水般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

一个念头清晰而强烈:唱《赤脚医生向阳花》!那部叫《红雨》的老电影插曲。

记忆的闸门豁然洞开。小学时光,在偏远的乡村,音乐是稀罕物。没有专门的课程,更没有风琴伴奏。所谓的“唱歌课”,往往是语文或算术老师临时起意,站在讲台上,清清嗓子,一句句地教。没有歌谱,全凭口耳相传。

可就是这样的“课”,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却如同干涸田埂上偶遇的甘霖。每当老师宣布“今天唱歌”,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小眼睛亮晶晶地,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期待。

在那个娱乐匮乏的年代,露天电影是点亮乡村夜晚的璀璨星辰。

关于赤脚医生的两部影片,《春苗》和《红雨》,连同它们那优美动听的插曲,深深烙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尽管影片带着鲜明的时代烙印,人物形象或许略显概念化,但《春苗出土迎朝阳》那高亢嘹亮、充满生命力的旋律,以及《赤脚医生向阳花》那质朴温暖的曲调,却像清泉一样,穿透时光,始终在我心底流淌。

“翠竹青青哟披霞光,春苗出土哟迎朝阳……”每当哼起《春苗》,眼前就浮现出女主角背着药箱,在崎岖山路上坚定前行的身影。那份迎着风雨生长的倔强,曾给年幼的我注入莫名的力量。

而《赤脚医生向阳花》,更是我童年歌单里的“主打歌”。

那时的“音乐考试”,简单得可爱:站起来,唱一首,老师打分。

我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春苗出土迎朝阳》或《赤脚医生向阳花》,几乎每次都能获得高分。小小的我,站在课桌旁,闭着眼,忘情地唱着,歌声里仿佛自己真的背上了药箱,走在田埂上,成了那个被“贫下中农人人夸”的向阳花。

(四) 卡壳处的暖阳

从记忆深处回神,我再次点唱了《赤脚医生向阳花》。熟悉的、带着时代印记的前奏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投入地唱起来。然而,疏于练习的嗓子,加上歌曲本身的音域跨度,让高音部分成了难关。“赤脚医生向阳花,贫下中农人人夸,一根银针治百病,一颗红心哪……”

就在唱到那个关键的、需要拔高的“哪”字时,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一股强烈的呛咳感堵在喉头,气息瞬间中断,声音戛然而止。

尴尬的空白瞬间笼罩了我,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好在接下来的乐句平缓,我强行稳住心神,勉强接了下去。

一段唱罢,趁着间奏,我快步走到场边,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试图浇灭嗓子的干涩和心头的懊恼。

骨子里那份追求完美的劲儿上来了,我决定重唱。心里暗暗较劲:到那句高音时,沉下重心,调动全身力气!

再次站定,前奏重新流淌。也许是刚才的开嗓有了效果,也许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前半段竟出奇地顺畅。

我渐渐放松,沉浸在旋律和久远的回忆中,仿佛又成了那个在简陋教室里纵情歌唱的孩子。

就在我全神贯注演唱第二段,即将再次冲击那个高音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无声却无比温暖的动作——一位同学悄然走到我放水杯的桌边,拿起水壶,默默地、极其轻柔地往我的杯子里续了半杯温水。

动作细微到几乎不被察觉,却像一道和煦的阳光,精准地照进了我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心房。

四十年的光阴阻隔,似乎在这一刻消融殆尽,那份沉淀在岁月深处的同窗情谊,纯粹如初。一股暖流汹涌而至,我喉头微哽,却因正唱着歌,只能用目光传递那份未能出口的感激。

这一次,高音竟稳稳地冲了上去!一曲终了,掌声热烈地响起。

一位曾担任影剧院经理兼放映员的老师走过来,认真地拍了拍我的肩:“《赤脚医生向阳花》啊……这歌,别说在座的同学们,恐怕不少老师都记不全了。你能完整地唱下来,调子还这么准,真不简单!好学生,多面手!”

“谢谢老师!”我有些不好意思,“就是爱好,瞎唱。好久不练,刚才差点‘翻车’。”这句自嘲,却是最真实的心声。

(五) 流淌的星河

夜深人静,回到家中。白日的喧嚣与温暖沉淀下来,化作心底一片宁谧的湖泊。

我坐在沙发上,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搜索《红雨》。屏幕上,年轻的男主角曹秀山笑容灿烂,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质朴朝气。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旋律,再次将我的思绪温柔包裹。

四十年,沧海桑田。世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奔涌向前,我们的生活亦天翻地覆。然而,有些东西却像河床下的卵石,任凭时光冲刷,始终温润坚固。

这些深植于少年时代的旋律,早已超越了歌曲本身的意义。它们是懵懂岁月里点燃心灵的火种,是青春躁动时安放情感的港湾,更是人生长途中,无论行至何方,一回头便能望见的、永不熄灭的灯火。

它们并非凝固的标本,而是流动的星河,在记忆的夜空里,恒久地、温柔地闪烁。

未来的路还长,我知道,这些歌声将依旧如影随形,低吟浅唱,陪伴我走过一个又一个、静水流深的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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