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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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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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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育树

我的书房窗外,伫立着一株年轻的银杏。

初春时节,当周遭的树木早已泼洒出漫天的青翠,它却依然沉默着,枯瘦的枝桠伸向天空,恍若未醒。我几乎疑心它已在去岁的风雪中枯死。

直至四月将尽,某个清晨,忽见枝头萌出点新绿,怯生生地探出头来,仿佛初触人世的婴孩。

而今,它已亭亭如盖。秋风过处,千万片金黄的小扇在阳光下簌簌摇动,熠熠生辉,宛如一树凝固的火焰。

我时常思忖:在那些漫长而无人注目的冬日里,这树究竟在做些什么?

请教园林专家,方才了然。原它并非沉睡,而是在地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寂中,悄然地、倔强地延伸着它的根须,向下,再向下,贪婪地汲取着水分与养料。

没有那场漫长而孤绝的深潜,便决计不会有今日凌云夺目的华姿。

这使我想起深海之鱼,在永夜的压逼中自成光明;想起地底奔涌的岩浆,蓄力经年,一朝喷薄便可改易山河;想起永冻土层中沉睡千年的古莲籽,一旦遇暖,依旧能生茎发叶,焕发生机。

天地间的至理,素来如此:最绚烂的绽放,往往经过最沉寂的孕育;最耀眼的光芒,常常源自最深沉的黑暗。

人亦如是。尼采有言:“人和树是一样的。它越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这地底之于人,便是那孤独的光阴。

孤独为何?它非寂寞,亦非空虚,乃是心灵的一处幽谷。世间的喧嚣至此渐次沉寂,他人的目光在此悄然消散。于此,我们终得直面本我,倾听内心最深处的回响。

遥想爱因斯坦在伯尔尼专利局的日子里,终日与枯燥的文书图纸为伴,那形单影只的岁月,恰是相对论思想萌芽的沃土。

普鲁斯特幽居一室,将半生孤独与病痛,酿作《追忆似水年华》中对时间永恒的沉思。

屠呦呦于无人问津的实验室中,历经数百次失败的寂寥,终在寂静里萃取出一抹拯救苍生的青蒿素。

这些时刻,无不是灵魂坠入幽谷,于黑暗中默默育树的历程。

可悲的是,不少现代人竟畏惧这扎根的过程。

我们迫不及待地用海量讯息填满每一寸光阴,用喧嚣娱乐麻痹感官,用浮泛社交掩盖存在的不安,唯恐与孤独照面。

殊不知,我们所逃避的,正是自我成就的最佳契机。孤独,实则是上天赐予的厚礼,它迫使我们与真我对话,逼我们审视内心的荒芜与丰饶。

昔者庄周梦蝶,物我两忘,那种玄妙的境界,何尝不是在极致孤独中才能抵达的哲思彼岸?

当我们真正独处,方能超越形骸的囚笼,与更浩瀚的宇宙精神对话。

至此,孤独不再是刑罚,反化作通往自由的路径;黑暗不再可怖,却变为滋养智慧的沃土。

幽谷虽暗,正可育参天之树;孤独虽寂,实能养浩然之气。

愿你我皆能珍惜那独处的时光,沉心潜意,让根须扎向更深处,以待来日——

破土而出,参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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