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叮咚——”
行李箱的滚轮正卡在门缝间,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是负责排版的叶老师发来信息:“书稿修改的部分已全部改好并排好,请再审核一遍。”接着发来了电子文档。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喃喃自语。若再晚几分钟,车已启动,我断不会回头。
此刻却像被什么牵住了衣角,转身换上拖鞋,走进书房,将那一厚沓文稿小心翼翼地装进包里。
出差三天,这叠稿纸将成为我最亲密的旅伴。《飞鸟与射手》——这本即将问世的新书,五十篇文章里,我在打印稿上修改了数百处。
排版老师改得如何?这份好奇像只小猫,在心里轻轻抓挠。
车在公路上颠簸,我打开手机里的电子稿,摊开纸质稿,开始逐字核对。文字在晃动的车厢里跳动,像一群不安分的精灵。
“汽车这么颠,你看稿子不头晕吗?”同事关切地问。
“不会,”我头也不抬,“我等不及要看完。”这话不假,那份迫切,像是等待第一个看到新生儿睁眼的亲人。
两个半天的车程,加上宾馆里的一夜,我在字里行间穿行。
叶老师相当用心,只余不到十处需要微调。这份细致让我感动。
二
出差归来,我没有简单地指出那几处差错就了事,而是将整部书稿从头到尾,再次细读。
出版一本书,如同养育一个孩子。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那些素未谋面的读者负责。
“零差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第一本书《故乡的滋味》做到了,这一本也要如此。
原本想着这是第四遍校对,可以快些。可真正读起来,那些略显别扭的句子,那些似是而非的表达,甚至一个不当的标点,都让我无法匆匆掠过。
于是午休取消了,夜晚延长了,台灯常常亮到午夜之后。
有时,卡在一个句子上,反复推敲却不得其解,真有种“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焦躁。那一刻,真想合上稿子,直接寄走算了。
可是不能。明知还有瑕疵却放任不管,这不是我的性格。就像园丁无法容忍杂草,我必须将每一处都修整得妥帖。
终于,我将修改好的稿子寄出。走出快递点,阳光洒满肩头,我真想对着蓝天大喊:“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三
离开快递点,匆匆赶往“五洲大酒店”。
区老龄协会老年作家分会今天成立,原定我要代表区领导致辞,却因另有公务未能到场。
现在赶去陪大家吃个工作餐,算是弥补缺席的遗憾。
十二点一刻,我赶到酒店时,会议还未结束。
这些天的连续熬夜让我头晕目眩,脚底像踩着棉花。
在一张小桌旁坐下,要了杯温水,慢慢啜饮。温热的水流进身体,仿佛在唤醒每一个沉睡的细胞。
不一会儿,夏会长来电说会议结束,邀我合影。站在一群银发作家中间,看着他们眼里的光,疲惫忽然消散了许多。
吃饭时,夏会长说:“你是领导又是作家,给大家讲几句吧。老作家们都盼着呢。”
推辞不得,我站到餐厅中央,表达了祝贺与期待。
看着那一张张历经岁月却依然热爱文学的脸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四
翌日在邻县调研的间隙,打开微信,看到老年作协卢群主席发来的活动报道。
其中那张我在餐厅讲话的照片让我怔住了——照片里的人脸色疲惫,表情僵硬,眼角的皱纹格外明显。
明明当时满心欢喜,镜头却诚实地记录下了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倦容。
这让我想起恒北村的那次活动后,冯主席也曾疑惑地问我:“我致辞时看到您的表情有些复杂,是不是我哪里讲得不好?”
我当时解释是话筒啸叫引起的下意识反应,并未深究。可这次的照片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长久以来忽略的状态。
工作、生活、写作,为了尽快出成果,我把自己绷成了一根随时会断的弦。
这两次关于表情的“意外”,终于让我开始正视那个被忙碌掩盖的真相。
五
那晚回到家,我刻意早早放下手中的活,泡了杯茶,在窗前静坐。
暮色降临,远天的云霞由橘红渐变成淡紫,像一幅缓缓收卷的水墨画。
我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我总是急着赶路,却忘了看看沿途的风景;总是埋头耕耘,却忽略了心灵也需要喘息。
此刻,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天色慢慢暗去,竟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宁。原来放下重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温暖的光晕在渐深的夜色里格外动人。
我忽然想起那首女儿常放的歌,便打开音乐播放器——
“想去远方的山川,想去海边看海鸥……”轻柔的旋律如水般流淌。
接着是那句熟悉的:“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三毛说得真好:“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
歌声在夜色中萦绕,我走到镜前,试着扬起嘴角。起初有些生硬,但慢慢地,那个笑容变得自然起来。
镜中人眼角的皱纹依然在,但那不再只是疲惫的印记,更是岁月赠予的从容。
是啊,人生路上,各有各的艰辛。但只要我们愿意,总能在繁杂中寻得片刻安宁,在压力下保持心灵柔软。
就像此刻,一个简单的微笑,就能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
从今往后,我会常常想起:你笑起来真好看!愿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嘴角上扬,让快乐如歌,让生活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