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拐进单位大门时,右侧竹林里“扑棱棱”惊起几只喜鹊。黑白的翅影掠过车窗,竟让伍大伟心头莫名一动。
刚停稳车,又见一只喜鹊在引擎盖前跳跃,黑羽白腹格外醒目。伍大伟多看了两眼,这才拎包下车。
刚刚坐稳,手机在桌面震响。点开“小说过稿训练营”的新消息,他不由张大了嘴巴——“真会如此吗?”屏幕上唐糖老师描述的那个惊人目标,像一道强光刺进眼底。
开营两周,“九悬念”作业陆续提交。他扫过同学们的作品——惊悚、悬疑、穿越、重生……个个踩在流行节拍上。唯独他的现实题材,像稻田里的稗草一样扎眼。
“体制内痕迹”,这几个字像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写作里。
就像前些天下乡调研。种植户拉着他的手诉苦:“野鸭成群啃麦苗,政府该赔偿损失啊!”
可当他看到视频里成千上万只野鸭飞落农田的壮观景象,第一反应竟是激动。漫天鸭影扇动翅膀,瞬间点燃了创作冲动——《天上野鸭排成行》,连标题都蹦出来了。
庄稼受损,他却异常兴奋。咋啦?
“盐城珍禽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野生动物保护成效显著,”他在调研报告里写,“动物种群恢复迅猛”“‘世界自然遗产地’‘国际湿地城市’品牌金光闪闪。”
该政府补偿的,当然依规补偿。
“我能行吗?”伍大伟对着手机喃喃。同学们的作业像一面镜子,照出他的格格不入。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他终于给唐糖老师发了私信:“唐老师,我习惯写现实题材,能实现您说的目标吗?”
等待回复的间隙,他点开老师对他第一篇作业的点评:“回头听听老师的授课,努力掌握知识点。”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反复看了三遍。
“笃笃——”敲门声截断了思绪。
同事郑又重拿着文件夹进来:“伍主任,市里刚来电话,代表讲坛方案半小时后必须上报。这是初稿,您审阅。”
伍大伟皱着眉头接过文件:“这么急?这里……主讲人身份不对,得是人大代表。代表讲坛,可不是组织代表们听讲。”
“哎呀!”郑又重拍额,“那半小时内定方案上报就危险了。文旅行业的代表本来就不多……”
“别忘了镇级代表。”伍大伟提醒。
“对对,我马上去查名单!”
郑又重匆匆离去。伍大伟低头看手机,唐老师的回复不知何时到了:“现实题材的,构思与写作时间一般会比较长。而且,读者群也跟网文的明显不同。”
心猛地往下一沉。和去年网文课上听到的说辞一模一样。果然,现实题材就是吃力不讨好。
正要放下手机,屏幕又亮——“然而,现实类作品正处在市场增长期,增速很快。而有些曾很热门的题材,可以说已经到顶了。”
他怔住了。
窗外,又一群喜鹊从竹林飞起,在蓝天下格外醒目。
他想起野鸭成排掠过麦田的壮阔,想起刚才车前跳跃的那只喜鹊。这些现实中的片段,原来都是生活的馈赠。
“从今天起,每天做一篇微小说练习,直写到一百篇。紧跟老师,勤能补拙;假以时日,实现目标。”他在心里默默立誓,指尖轻快地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老师,我明白了。就像保护区的野鸭,等到种群恢复时,自会成行蔽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