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节气刚过,气温骤跌,晨间已跌破零度。
傍晚下班时浓雾蔽天,车灯切开一片混沌。我紧握方向盘,心中默念:慢些,再慢些。
推开门,家愈发空了。“我跟小桐说了,要是人人都像你妈这样搬,搬家公司全得倒闭。”我朝厨房方向说道。
老婆举着铲子探出头:“小桐咋说?上次在上海,她不也一起搬了?”
“她说妈妈搬家‘多快好省’,就是自己感觉太糟糕。”
“她力气不大,还爱提前发愁。”老婆缩回去,锅里噼啪作响。
“孩子‘举轻若重’,随我;你‘举重若轻’,潇洒。”老婆在姊妹里排行老幺,从小养得爽快豁达,爱玩些小游戏、打打牌。可这回独自搬迁,楼上楼下、来回装卸,竟办得利落非常,让我暗暗吃惊。
“对了,你那些工作笔记和空白本子,收了两大箱,死沉。”她解下围裙走出来,朝书房努嘴,“你来瞧瞧。”
书橱已空了大半,只剩零星书册和几只纸箱散在地上。
“这档里一摞听课笔记呢?就这两年的,写作和诵读,有六七本。”我转头问。
近三年,我在写作路上近乎“狂奔”,线上报了整十门课。那些手写笔记,我视若珍宝。
“左边是写作书,右边是笔记本,都有塑料封皮的。”我提醒道。
“不都在这两个箱子里吗?”她指向门边。
“叮咚——”手机响起。是“小说过稿训练营”的上课提醒。
我惦记笔记,匆匆回了个“1”,便扔开手机。
“只要是笔记本,都在这儿了。”
没等她说完,我已蹲下翻找起来。
“该先打招呼,或自己收拾这些‘心头肉’的。万一丢了……”心里着急,脸上却静着。这几日她独自搬运,我却照常上班——想到这儿,语气更缓了些。
见我翻得急乱,她蹙眉:“别瞎扒,拿出来再整齐放回去。”
不见那一摞,我抬头四下望。她不解:“真的全在这里啊。”
“叮咚——”提醒又至。我没理,脱下外套,从书房右侧起挨排“梳”过去,最后把箱里笔记本全搬出,一本一本掀……
“梳”毕,翻完——我长长叹了口气。
“是不是和书一起搬过去了?”我抬眼,目光里怕是露了焦躁。
“不可能!书还没搬完,哪会动笔记本?况且搬过去的书,我都按类重摆了,还依阅读频率排了位置。”
“会不会太忙,一时忘了?”我压着声线。
“不可能!储藏室还有原箱的笔记,要不你也查查?”她声音渐高。
我没吱声,径直去储藏室翻箱。自然,没有。
“车库里还有两袋准备扔的书,保险起见,下去看看吧。”她已在“搜肠刮肚”。
两人匆匆下楼。矮布袋里,多是孩子中小学的旧课外书。
哪有笔记本的影子!
上楼后,我再次脱下外套,从客厅到孩子房间,从书房到储藏室……像扫描仪般滤了一遍。只差掀被子抖两下。
“这几天真没扔书吧?”我已断定,那摞笔记不在此处。
“一本没扔。”她斩钉截铁。
“那就在新房那儿。”
“绝不可能!我说了,书是我一本本摆的,我能不知道吗?”她急了,嗓门陡然拔高。
“不争了,好吗?笔记是我重点关注的,前几日还抽了一本复习诵读知识,又放回去了。我清楚得很。再争,就是找架吵了。”
“那现在就去新房看!”她这不怕折腾的劲头,倒让我一怔。
“来回超过四十分钟,不值。不找了,过两天肯定出现。平常不也这样,有时拎着袜子找袜子呢。”我确实觉得不必,“再说,真丢了,我就重学一遍、重记一次呗。除了直播,课件大多还在。”
这时,我的心蓦地一松,脸色也跟着舒展开。
有理由轻松啊。忽然觉得自己比从前多了几分风度。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我轻哼起八十年代的老歌。
是在夸自己么?
“你干嘛?‘物极必反’,是不是急过头了?”她狐疑地看我。
“没事儿,真丢了又能怎样。如今我也是中国作协会员了,当写作老师都够格,哈哈……”
“跟你在一起,永远——”哎呀,高音没上去,破了。唱功实在勉强。
“不会又要说'曾经跟南京前线歌舞团的演员同台演出过'吧?”她笑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嘻嘻……”
“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我就是想唱,唱给连日劳累似搬运工的她,也唱给丢了“心头肉”还能气定神闲的自己。
次日,我在市里开会。中午,她的电话来了:“笔记找到了,在新房这儿,横躺在写作书旁边。真记不清怎么……唉。”
“没事,我说了会找到。晚上,咱们搞个‘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庆祝下?”我笑出声。
“瞎说什么,三哥在呢!”她瞬间挂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