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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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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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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零工的日子

上世纪七十三年,我初中毕业。早在毕业前,我就下定了决心:不考高中,尽快找份活计,帮家里缓解贫困。可那时正式工名额稀缺,我只能四处打零工谋生。之所以说 “四处”,是因为零工从来做不长久 —— 这里干一两天,那里待两三天,总在奔波中换着生计。

在所有零工里,脱土基算是能做久些的活计。虽说整个旱季都是脱土基的好时候,可需要土基的人家有限,能连续做上一个月到半个月,就已经算是幸运。可这活也是最苦最累的:从挖取泥土、加水和泥,到用木模把泥压成规整的土基,第二天还要把土基削平整翻面晾晒,等到第三天才能码放整齐,等着用户验收 —— 而验收往往要等上两三个月。那时一天最多能挣 2 元,这已是拼尽全力的极限,没几天就累得直不起腰。即便如此,平均下来一天能有 1 元左右的收入,在当时也算得上不错了。

没土基可脱时,我就找其他零工糊口:去食品厂削菠萝、刮生姜、包糖果,或是到河里捞沙子,用手推车一趟趟运到工地。可哪怕像牛马似的拉一整天车,也只能挣一两元。不过,我倒不觉得这苦难以承受 —— 从小学起,我就常跟着母亲打各种零工,学校里每个星期五下午还有积肥种地的劳动课。有了这些从小的锻炼,眼下这份超负荷的累,也就不算什么了。只要每月能有二三十元收入,对家里来说就是一笔可观的补贴。只是零工零碎、收入不稳定,心里总揣着股焦愁,没个踏实劲儿。

后来,一位熟人给我捎来消息:芒棒村组织了一支基建队,承包了农机局一千米长的围墙工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当即爽快答应。虽说只是砌土基围墙,却也是门讲究技术的活 —— 先砌石脚,再垒围墙,最后还要粉墙:第一道糊稀泥打底,第二道用沙灰勾缝、打磨平整,第三道刷上石灰浆,一堵雪白挺拔的围墙才算完工。

在这支七八人的小队里,我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一个没做过泥水工的,只能干些搬运材料、和稀泥的粗活。队里的老张师傅是核心,他曾是远征军战士,后来在芒棒村落户,娶了当地傣族姑娘,解放后一直以泥水工为生,村里谁家盖房都得请他掌勺。老张师傅性子实在,在工地上总是手把手教大家手艺。我一边干着粗活,一边悄悄盯着他的动作:砌第一层石脚要用大块石头垫底,填碎石时沙浆得灌满才结实;石脚露出地面后,要选两面平整的石头,既要立得稳,朝外的一面还得齐整;拉上水平线砌土基时,得挑规整的土基对着线摆,不平整的地方就用泥刀削平;要是墙面出现凹凸,哪怕已经砌了好几层,也得拆了重新来……

看着看着,我也忍不住见缝插针地试着做。从一开始笨手笨脚,到后来渐渐有了模样,两三个月下来,我竟成了队里的骨干,原本动作慢些的两个成年人,反倒接替了我之前下手的活。

再后来,我也成了这行的师傅,带着两个同龄伙伴一起干 —— 一个是化工厂的子弟,叫赵虎;另一个是缅甸回来的华侨姑娘,好像姓杨。我们一起承包过农科所的一小段围墙工程。虽说我是牵头的师傅,可收入始终是三个人平分。几十天的合作里,大家有说有笑,干活时互相搭把手,休息时聊些家常,那段日子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暖和。

搞基建的收入比打零工稳定不少,可我心里总不踏实 —— 还是盼着能找份正式工作,这样日子才算有奔头。多年后,有朋友跟我开玩笑:“要是当初你一直干下去,等改革开放后,说不定就成包工头了,还能发笔大财呢!” 可我从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就算现在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坚持初心,走那条 “求文化” 的路。

当然,我打心底里感谢那些打零工的日子。那段经历磨出了我不怕苦、能扛累的韧劲 —— 后来进工厂、考大学、当老师,一步步往前走,走得平稳,也走得踏实,总算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总想着把这份 “吃苦磨炼” 的心得传给孙辈们,可偏偏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絮絮叨叨跟他们讲过去的事,讲得越多,他们越像没听见似的;我想带他们亲身体验体验,哪怕只是一起走一次远路,也没机会 —— 孙子上初一了,每天早上七点十分就得到校,晚上九点才放学;周六周日又堆着一大堆作业。我哪儿忍心再占用他的时间?

说到底,一代有一代的使命,一代有一代的活法,一代有一代的难处。或许我能做的,就是继续保持自己的勤奋习惯,用自己的行动悄悄影响他们 —— 能这样,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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