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组诗）

月吟

晚霞未褪尽山梁

月已悄悄浮上半山岗

影子漫过檐角时

我轻轻拢住月的肩——

像拢住一片未醒的云絮

屋里的灯刚睁开眼

月已漫过瓦檐

悬在老槐梢

中天的月是婴儿的瞳仁

慢慢漫过青石门槛

把光铺成一片银霜

石板便结了盐晶的年轮

月默默向大山溯行

山张开松针的臂膀

将它揽入怀中

裹进松脂的襁褓

而明天，山坳里

又会浮起一轮

未干的、婴儿的瞳仁

静月

今夜格外静

静得能听见

心跳撞碎钟乳的轻鸣

我伫立如古柏

根系咬碎石缝，扎进地核

枝桠正漫过

第七万颗星辰的眉梢

今夜的月格外美

银辉是液态的，漫过大地

踏上去——

像踩着月亮的骸骨，凉而轻

捧一汪水

月便沉进掌纹，成了

一枚未凝固的琥珀

吴刚踽踽独行

衣襟沾着桂香，醉成

半片摇晃的月光

今夜格外静

指尖一划

星与月碎成

千万粒银砂

我听见

寂静在碎裂里

重新生长

绕月魂

像往常一样

我在阳台点燃一支烟

火星舔着夜色，吐出的烟圈

恰好兜住月盘的圆

不一样的是

今夜月光太亮——

亮得有些无端，亮得

圆得让人心慌

更惊喜的是

信风忽然踮脚

掠过你窗棂的雕花

衔来半枚笑涡的暖

风说，远方的你

正捧着桂盏，望我望的月圆

今日的烟格外甜

燃尽的灰烬

蜷成星子，追着风

去了你所在的远方

照月

我把自己还给自己

一轮圆月悬着，照着你，也照着我

我看月时，看月的人正望我——

我们互为镜中，晃动的

同一片清辉

我将自己沉入月中

像一片雪，落进

自己的倒影

我与月

我把自己还给自己

圆月无端，照着你，也照着我

我看月时，看月的人在看我——

无需言语，无需告别

我已成了月的地平线

是月落的地方，也是

月升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