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十年代的鲁西平原,风沙裹着麦香,把丁村的土坯墙磨得发亮。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村子里,藏着一位让四乡八村都嚼舌根的传奇——一先生。
一先生本名曲迎东,因是家中长子,又在村里办起了方圆几十里独一份的新学堂,乡邻们便恭恭敬敬喊他“一先生”。至于“瞎一”的外号,纯属孩童们的顽趣:他总戴着一副黑框墨镜,镜片厚得像两块黑琉璃,村里娃子没见过世面,以为他眼瞎,围着他喊“瞎子先生”,他也不恼,反倒从兜里摸出糖块,笑着塞给领头起哄的娃,久而久之,“瞎一”的名号就跟着他的墨镜一起,成了丁村的标志性风景。
曲家在这一带是响当当的富户,父亲曲大善人手里攥着百亩良田,村东头的油坊昼夜不停,压榨声混着油香,能飘出三里地。凭着这份家底,一先生打小就没吃过苦,读完临清的初中,被父亲打包送到上海同济学院学医——在曲大善人眼里,医生是“金饭碗”,穿白大褂坐诊,比刨地扛活体面百倍。可谁料,一先生到了上海,见了十里洋场的热闹,更见了精武会弟子们的拳脚生风,竟瞒着父亲改了专业,一头扎进了体育系。
他本就身板结实,像棵拔节的白杨树,长跑时能甩开同学半条街,跳高时脊背一弓就能越过横杆,扔铅球更是能砸出个半尺深的坑。更让他着迷的是武术,体育系的陈老师曾是精武会的人,跟着霍元甲的大徒弟刘振生学过霍家迷踪拳,见一先生筋骨奇佳、性子又肯钻,便领着他拜了霍东阁为师。在精武会的三年,一先生每天天不亮就扎马步,汗水浸透了练功服,磨破了三双布鞋,霍东阁见他这般刻苦,索性倾囊相授,从迷踪拳的招式拆解到内功心法,半点不留。待到霍东阁远赴南洋,一先生已然练就一身硬功夫,拳出如疾风,脚落如惊雷,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他的身。
毕业回乡那天,曲大善人领着伙计们在村口接他,满心以为盼回个洋医生,谁知儿子扛着一把武士刀,穿着短褂布鞋,活脱脱一个“武夫”。气得曲大善人当场抄起拐棍,劈头盖脸就打,骂他“烧包”“败家子”,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学些“打打杀杀的营生”,将来迟早饿肚子。一先生耷拉着脑袋,任凭父亲打骂,嘴角却藏着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终究是独苗,曲大善人骂够了,还是托关系给儿子在临清县政府谋了个书记员的差事。可一先生干了三天就撂了挑子——看着那些官僚们收礼时的谄媚嘴脸,听着他们克扣赈灾粮的窃窃私语,他浑身难受。曲大善人又托人把他塞进临清一中当体育老师,这回他撑了半个月,还是跑了回来——学堂里的老师上课打瞌睡,学生们逃课摸鱼,这般混日子的教风,他实在看不惯。
“你到底想干什么?”曲大善人气得浑身发抖,抡起巴掌扇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一先生捂着脸,第一次正经起来,眼神亮得吓人:“爹,我想在丁村办教育,让娃们有书读,让乡亲们懂道理。”曲大善人瞪着他,半晌叹出一口浊气,摔门而去,任由他折腾去了。
没了父亲的管束,一先生像挣脱了缰绳的野马,当天就揣着算盘,在村里转了整整一天。他看中了村中间那块晒谷场,地势平坦,采光也好,可那是庄长胡来家的地。第二天一早,一先生揣着两瓶好酒找上门,先是给胡来宣讲“教育救国”的大道理,见胡来听得昏昏欲睡,他忽然掏出一个盖着红印章的公文,在胡来眼前一晃,压低声音说:“胡庄长,实不相瞒,我是省政府派来的教育专员,办学校是公事,你可得配合。”
胡来本就怕官,见那红印章鲜红刺眼,顿时慌了神,连连点头:“配合,一定配合!”当即拍板,把晒谷场划给了他,还动员村民出工。一先生软磨硬泡从父亲那里要来了一千大洋,买砖瓦、请工匠,晒谷场上每天都热火朝天,乡亲们扛着木料、和着泥浆,看着崭新的校舍一天天拔地而起,眼里渐渐有了盼头。
校舍建成后,一先生骑着自行车,跑了三趟临清,花重金请来了三位师范学堂毕业的老师,然后领着老师们挨家挨户动员。起初乡亲们都犯嘀咕:“读那些洋墨水有啥用?不如在家放牛种地实在。”一先生不急,坐在门槛上,给乡亲们讲城里的学堂,讲读书能识字、能算账,将来不至于被人蒙骗。他讲得口干舌燥,唾沫星子溅了满脸,终于有人松了口,把孩子送进了学堂。不到半年,丁村小学就挤满了三百多个娃,朗朗的读书声,顺着风飘遍了整个村子。
有人竖起大拇指:“曲家老大是真有本事,喝了洋墨水没忘本,是为咱老百姓办事的!”也有人背地里嚼舌根:“枪打出头鸟,他这么折腾,早晚要出事。”一先生不管这些,看着孩子们捧着课本的模样,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可他还不满足。看着村里的妇女们裹着小脚,围着灶台转,动辄被丈夫打骂,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先生心里堵得慌。当晚就拍板,利用晚上的时间办女子识字班。消息一传开,妇女们像炸开了锅,偷偷互相转告,连夜缝了新衣裳,第二天一早就挤满了学堂。
一先生亲自上课,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给她们讲孙中山的“三民主义”,讲“男女平等”,讲缠足的危害。“女人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他拍着讲台,声音洪亮,“男人能种地、能赶集,女人也能!你们要识字,要懂道理,要站起来,不能一辈子受欺负!”
妇女们听得眼睛发亮,像是黑暗里透进了光。回去后,她们真的变了:不再任劳任怨洗衣做饭,丈夫打骂时敢顶嘴,甚至跟着一先生学唱抗日歌谣。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男人们气得跳脚,天天堵在胡来家门口告状,扬言再不赶走一先生,就集体去县里闹。胡来没办法,只好去找曲大善人。曲大善人把一先生叫回家,摔下狠话:“要么解散识字班,要么我断了你办学的钱!”
一先生看着教室里妇女们期盼的眼神,心如刀割,最终还是低下了头。那天晚上,他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妇女们依依不舍地离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墨镜后的眼睛,湿了一片。
二
一九三七年七月,卢沟桥的枪声划破长空,战火很快烧到了华北。临清城里的国民党官员卷着钱财逃跑了,日军的铁蹄步步紧逼,乡亲们人心惶惶,纷纷收拾行李准备逃难。
危急关头,一先生摘下墨镜,砸碎了学堂的黑板,振臂高呼:“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愿意跟着我打鬼子的,站出来!”他的声音像惊雷,炸响在丁村的上空。村民们看着他坚毅的眼神,想起他办学校、为妇女撑腰的好,纷纷响应,不到三天,就招募了一千人的队伍,取名“抗日自卫团”,一先生任团长,村里的老秀才曲五爷当了参谋长。
队伍拉起来了,可一千人的粮草成了难题。一先生愁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踱步,曲五爷捧着一本《三国演义》,翻了一夜,忽然一拍大腿:“团长,咱学诸葛亮,设宴请乡绅!”
曲五爷连夜写了请柬,派人送到四乡八村的富户手里,可过了两天,响应的人寥寥无几。一先生拿起请柬一看,眉头皱成了疙瘩:“‘命令你到丁村开会,布置捐助分配’,这哪是请人,这是逼人,谁能愿意来?”
他亲自提笔,重新写了请柬,笔墨苍劲,行云流水:“XXX先生台鉴,日寇压境,山河破碎,鄙人曲迎东恭请诸位于农历五月初三齐聚丁村,共商抗日大计,盼君莅临,共赴国难。”
请柬送出后,果然奏效,各地乡绅纷纷回信,说一定准时赴会。
五月初三那天,曲家大院张灯结彩,几十张圆桌摆满了院子,鸡鸭鱼肉、美酒佳肴香气扑鼻。乡绅们陆续到来,一先生穿着军装,戴着墨镜,亲自在门口迎接,一一拱手寒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先生忽然站起身,端起酒杯,声音哽咽:“诸位,如今日本人快要打到家门口了,我们的家园要没了,我们的妻儿要遭殃了!自卫团要上前线杀敌,可兄弟们连饭都吃不饱,武器也不够,望诸位能慷慨解囊,为抗日出一份力!”
话音刚落,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乡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一先生见状,把酒杯往地上一摔,高声喊道:“我曲迎东,愿捐全部家产,支援抗日!”
说着,他让人拿出一张红榜,亲手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捐助清单。乡绅们见状,深受触动,江村的宋财主猛地站起来:“曲团长以身作则,我宋某岂能落后!我捐五百袋小麦!”马村的马员外紧随其后:“我捐六百匹布,给兄弟们做军装!”瓜厂的赵庄长也拍着胸脯:“我捐一百只羊,给兄弟们改善伙食!”
曲五爷拿着毛笔,高声报着捐助明细,红榜上的名字越来越多,一先生看着这一幕,眼眶湿润了,他知道,这些粮食和布匹,是乡亲们的血汗,更是抗日的希望。
三
邻村黄庄有一股土匪,首领叫王德彪,身高过丈,膀阔腰圆,一颗秃头锃亮,像个烧红的烙铁。这伙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附近的村民敢怒不敢言。见一先生的自卫团越来越壮大,王德彪心里犯了嫉妒,派人送来战书,扬言要和一先生比武,赢了的人当老大,输了的要么归顺,要么滚出这一带。
“团长,不能去!那王德彪心狠手辣,肯定设了埋伏!”手下们纷纷劝阻。一先生却笑了,戴上墨镜,翻身上马:“土匪也是中国人,若能收服他们一起抗日,也是一桩好事。我倒要看看,这王德彪有多大能耐。”
他一身戎装,骑着白色高头大马,孤身一人来到黄庄匪穴。门口十几个土匪手持刀枪,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一个刀疤脸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三杯酒:“曲团长,我们当家的请你喝酒接风。”一先生摘下墨镜,从手指上取下一枚玉戒指,轻轻蘸了蘸酒,戒指颜色未变,他知道酒里没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大踏步往里走。
二门处,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拦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插着一块生肉,恶狠狠地说:“曲团长,先尝尝我这‘待客肉’!”一先生眼神一凛,等肉递到嘴边,猛地张口咬住,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连肉带匕首尖一起咬了下来,他嚼了嚼,一张嘴,“当啷”一声,匕首尖带着血丝,深深插进对面的柱子里,入木三分。
众土匪见状,纷纷叫好,胖子也愣在原地,忘了阻拦。一先生径直走进待客厅,王德彪早已等候在此,见他进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发力,指节咯咯作响。一先生顿感手腕剧痛,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功力,他暗暗运气,手臂瞬间粗了一圈,随后猛地发力,使出一招“老龙抖甲”,只听“哎哟”一声,王德彪被甩出去三尺远,摔了个四脚朝天。
王德彪满脸通红地爬起来,摆开架势:“曲团长,果然有两下子,接我几招!”说着,双拳齐出,使出梅花拳,招招凶狠,直逼要害。一先生从容应对,霍家迷踪拳身法灵动,避实就虚,两人你来我往,打斗了二十多个回合,难分胜负。忽然,一先生瞅准破绽,脚下一扫,使出一招“扫堂腿”,王德彪重心不稳,再次摔倒在地。
“再来!”王德彪不服气,爬起来又冲了上去。这次一先生不再留手,身形如鬼魅,绕到王德彪身后,轻轻一掌拍在他后心,王德彪往前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几个土匪见状,抄起家伙就要围攻,一先生毫不畏惧,身影穿梭在人群中,指南打北,指东打西,拳打脚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土匪全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动弹不得。
王德彪彻底服了,领着众土匪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曲团长武功高强,我王德彪佩服!愿带领弟兄们追随团长,抗日杀敌!”
一先生上前,把他们一一扶起,脸色严肃:“既然归顺,以前的恶行既往不咎,但今后必须严守军纪,谁敢再祸害百姓,休怪我不客气!”说着,他扬手一挥,三把飞刀同时飞出,“嗖嗖嗖”几声,精准地钉在王德彪头顶的房梁上,刀刃还在微微颤动。
众土匪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叩头:“不敢!我们一定听从团长号令!”
四
收编了土匪,自卫团的人数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可队伍成分复杂,有农民、有工匠,还有以前的土匪,纪律松散,时不时有人惹事。一先生知道,若不整顿军纪,这支队伍迟早会垮掉,他决定杀鸡儆猴,树起军纪的威严。
这天清晨,一阵哭喊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一个小姑娘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昨晚被王德彪糟蹋了。一先生一听,怒火中烧,当即让人把王德彪捆了来。此时王德彪还醉意未消,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被冷水泼醒后,依旧满不在乎:“吵什么吵!不就是玩个女人吗?老子将来要去杀鬼子,她伺候伺候我怎么了?”
“畜生!”一先生气得浑身发抖,上前狠狠扇了他两巴掌,打得王德彪嘴角流血。“谁家没有姐妹?你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还有脸说杀鬼子!”他掏出腰间的手枪,枪口对准王德彪,“军纪如山,你触犯军法,当以死罪论处!”
手下们纷纷求情:“团长,王德彪虽有错,但他武功高强,打仗勇猛,留着他还能杀鬼子啊!”一先生眼神坚定:“军纪不严,何以服众?今日饶了他,他日就会有更多人犯事,这队伍还怎么抗日?”说着,他扣动扳机,两声枪响,王德彪倒在血泊之中。
随后,一先生当众宣布了新制定的军纪:不许欺压百姓、不许贪污军饷、不许奸淫掳掠,违者格杀勿论。士兵们看着地上的尸体,无不心惊胆战,纷纷表示拥护军纪。
可风波刚平,又出了事。几个士兵怒气冲冲地找到一先生,说伙房的伙食太差,每天都是稀粥配咸菜,馒头又黑又小,根本吃不饱。一先生皱起眉头:“我明明规定每人每天伙食费不少于三个大洋,钱都拨下去了,怎么会吃不饱?”
他跟着士兵们来到伙房,只见饭桌上的稀粥清得能照见人影,筐里的馒头硬得像石头,菜缸里只有一碟老咸菜。一先生当即让人把管军需的王怀仁抓了来,一审问,果然是他贪污了伙食费,中饱私囊。
有人悄悄拉了拉一先生的衣角,低声说:“团长,王怀仁是临清国民党专员的亲戚,动他怕是不妥。”一先生冷笑一声:“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破坏抗日大计,也得死!”当即下令,将王怀仁拖出去枪毙。
两声枪响,再次震慑了全军。从此,自卫团军纪严明,士兵们个个奋勇争先,再也没人敢触犯军法。
五
这天,侦察兵来报,驻扎在临清的一队日军,约有一百多人,正荷枪实弹,朝着丁村方向而来,看样子是想剿灭自卫团。
一先生当即召集团部开会,众人商议后,一致决定在村东的小道设伏——那条小道两边是高高的土坡,坡上长满了茂密的杨树,枝叶繁茂,正好隐蔽,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可难题是,如何让鬼子放弃平坦的大道,钻进这条小道?
一先生站在村口,眉头紧锁,忽然看见几个小姑娘正帮着士兵运送弹药,她们梳着辫子,穿着花衣裳,蹦蹦跳跳的模样,让他眼前一亮,当即有了主意。
他找来几个长相英俊的小伙子,又让姑娘们换上最鲜艳的衣裳,叮嘱道:“你们沿着东边的小道走,遇到鬼子就往坡下跑,边跑边喊救命,把他们引到埋伏圈里来。”小伙子们和姑娘们点点头,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鬼子来到了十字路口,看到东边小道上的姑娘们,顿时眼睛放光,嘴里喊着“花姑娘”,纷纷扔下大道,朝着小道追了过去。姑娘们按照计划,一边往坡下跑,一边哭喊着“救命”,鬼子们哈哈大笑,紧追不舍,一步步钻进了自卫团的包围圈。
“打!”一先生一声令下,土坡上的枪炮瞬间齐鸣,子弹像雨点般射向鬼子,手榴弹在鬼子群中炸开,硝烟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鬼子们猝不及防,纷纷倒下,剩下的人想要逃跑,却被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们堵住了退路。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鬼子死伤惨重,最后只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鬼子队长黑田。黑田挥舞着军刀,歇斯底里地喊道:“中国人,有种的出来单挑!不敢的话,就是胆小鬼!”
一先生摘下墨镜,眼神锐利如刀,从士兵手里接过一支花枪,纵身跳下土坡,冷冷地说:“我来陪你玩玩。”
黑田怒吼一声,挥刀砍来,刀风凌厉。一先生手持花枪,从容应对,枪尖如毒蛇吐信,招招直指要害。两人刀来枪往,厮杀在一起,尘土飞扬,兵器碰撞的声音刺耳难听。十几个回合后,黑田渐渐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一先生瞅准时机,纵身一跃,使出一招“反背追魂锁喉枪”,枪尖如闪电般刺出,精准地刺穿了黑田的喉咙。
黑田惨叫一声,手里的军刀掉在地上,捂着喉咙,鲜血从指缝里喷涌而出,最后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场战斗,自卫团歼灭日军一百多人,缴获了大量枪支弹药,一先生的大名,从此响彻鲁西大地,日军闻之色变,乡亲们则把他当成了保护神。
六
一九四二年三月,春寒料峭,一先生接到国民政府的命令,让他前往冠县开会,商议抗日部署。他安排好团里的事务,带着警卫员,骑着马出发了。
走到西温河渡口时,河面上雾气弥漫,看不清对岸的人影。刚上船,忽然从芦苇丛里冲出一群日本浪人,个个手持武士刀,面目狰狞,朝着他们扑了过来。一先生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日军设下的埋伏——为了除掉他,日军特地从本土调来一批武功高强的忍者,在此等候多时。
“保护团长!”警卫员掏出枪,率先开枪,打倒了两个浪人。一先生抽出背后的大刀,纵身跳下船,挥刀迎战。他的刀法凌厉,招招致命,可对方有十几个人,个个身手不凡,而且配合默契,渐渐把他和警卫员包围起来。
一先生边打边退,奋力掩护警卫员,可浪人越来越多,警卫员不幸中刀,被两个浪人抓住。此时一先生已经跳上了对岸,看到警卫员被擒,他毫不犹豫,转身又杀了回去,大刀挥舞,救下警卫员,可自己的胳膊也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两人并肩作战,拼尽全力,可终究寡不敌众。警卫员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一先生也被浪人死死按住,双手被捆了起来。
被押到日军宪兵队后,鬼子对他严刑拷打,皮鞭抽、烙铁烫、灌辣椒水,种种酷刑轮番上阵,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可他始终咬紧牙关,怒骂日寇,宁死不降。
日军见劝降无望,下令活埋一先生。行刑那天,一先生浑身是伤,衣衫破烂,双手被缚,却依旧昂首挺胸,大义凛然。他被押到城外的荒地,一个深坑早已挖好,鬼子宪兵队长小渊站在坑边,得意地看着他:“曲迎东,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一先生冷笑一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正好溅在小渊的脸上。小渊气得脸色铁青,下令士兵动手。就在士兵们要把他推下深坑时,一先生突然发力,一脚踹在小渊的肚子上,小渊惨叫一声,掉进了深坑里。
一先生趁机纵身跳下,在和小渊搏斗的瞬间,他挣脱了手上的绑绳,一把抢过小渊腰间的手雷,拔掉保险栓,紧紧攥在手里。看着围上来的鬼子,他仰天大笑,声音洪亮,响彻云霄:“小鬼子,老子陪你们一起死!”
“轰!”一声巨响,手雷爆炸,浓烟滚滚,碎石飞溅。一先生和小渊同归于尽,用生命谱写了一曲悲壮的抗日赞歌。
得到一先生牺牲的噩耗,自卫团的弟兄们悲痛欲绝,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从废墟中抢回一先生残存的尸骨,把他安葬在卫运河畔。乡亲们自发前来吊唁,哭声震天,大家为他立了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刻着“抗日英雄一先生之墓”,八个大字,苍劲有力,熠熠生辉。
后来,自卫团的弟兄们投奔了张自忠将军,带着一先生的遗志,奔赴抗日前线,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用鲜血和生命保卫家园,书写了一段又一段气壮山河的英雄传奇。
多年以后,丁村的老人们还会给孩子们讲一先生的故事,讲他办学校、打鬼子、宁死不屈的事迹。每当有人提起“一先生”三个字,乡亲们的眼里都会充满敬意,而卫运河畔的那块石碑,历经风雨侵蚀,依旧矗立在那里,见证着一位英雄的传奇人生,也见证着一段不屈不挠的抗日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