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是村里的暴发户。且不说他新建的那家资产不下几十万元的轴承厂,单是这一座豪华别致的二层小楼,也够小村人咂舌一阵子。
虽说是暴发户,二叔却不同于村里其他暴发户。别家暴发户大多吝啬刻薄,品行差劲,二叔则不然。他脾气柔和,见人先笑,再递烟,一点架子也没有。更难得的是为人慷慨仗义,村里大小事都离不开他:建学校,他捐出三千;集资修路,又独出二千;谁家有难处,只要开口,二百、五百,从没驳过面子。因此,村里人都喊他“二善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果然,有人见二叔有钱、威望高,便动了歪心思,在背后嚼舌根。
说坏话的是郭大安,村里有名的困难户。一家五口挤在三间破坯房里,每到春天就断粮。他说自己割草时,撞见二叔偷人家苹果,一大布袋扛在肩上,走得贼快。
这话谁信?二叔家那么有钱,自家还承包着苹果园,每到秋天果子熟了,他都挨家挨户送,全村人谁不感念他的好?唯独郭大安往二叔身上泼脏水,多半是穷疯了,或是红眼病犯了。
遭了众人白眼,郭大安脸红脖子粗地拍着胸脯骂誓,可他越这样,村里人越觉得他是做贼心虚、贼喊捉贼——他也不看看,诬赖的是大名鼎鼎的“二善人”,人家能干那种事?
可这些日子,苹果园确实天天丢苹果。管园人小心提防,却总抓不住那个狡猾的小偷。有人怀疑郭大安,夜里在他家门口撒上沙土,蹲在旁边监视,也没发现异样。大家越发纳闷了。
这天晚上,我吃过饭去苹果园。快走到时,忽然见前边人影一闪,没了踪迹。我立刻警惕起来,巡视半天没找见,便故意对对面的春生喊:“我回家拿手电,你帮看会儿。”说完往家走,走到半路就折回身,抄近路摸进果园,蹲在一棵树下听动静。
没多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循声摸过去,见树行里有人正摘苹果,忙奔过去。那人匆忙往苹果树下躲,被我一把揪了出来。手电光一照,我惊得说不出话——竟是二叔!他满脸惊慌,脚边还扔着个布袋。
“你!……”我气得浑身发抖。
二叔忙捂住我的嘴,连声求道:“孩子,别嚷嚷,求你了!”
“你怎么能干这种丢人事?”我的声音都在颤。
二叔叹了口气,声音发哑:“孩子,你不懂。我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如今有了钱,天天提心吊胆,怕人惦记、背后使坏。村里事我带头出钱,送这送那,都是为了落个好名声……可这些钱和东西,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白白送出去,心里能不疼?”他顿了顿,眼里泛着红,“夜里睡不着,才做了这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求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二叔就没法在村里做人了!”
说着,他竟“咚”一声给我跪了下来。我慌得赶紧去扶,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摆摆手:“你快走吧,下次别再偷了!”
二叔应着,捡起布袋,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夜幕里。
秋后,二叔又给各家各户分苹果。这次,我家破例分了两篓,苹果个个又红又大。一家人边吃边念叨:“还是二叔心善。”
我听着心里像堵了块石头,烦躁得厉害,脱口而出:“别吃了!快把这苹果扔出去!”
“你犯什么病?”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仿佛我成了第二个“郭大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