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一颗珍珠

大学刚毕业参加公考居然中了 。我被分在宁海市政府宣传部下属的一个科室。科长是一个留着大背头的矬老头。见我进来，他站起身笑眯眯地说 ：“我这儿正缺年轻人呢。”他用下巴示意旁边的一张桌子，“坐那儿吧，丁红，是叫丁红吧，你长得有几分像我家闺女呢。”等我收拾停当又说：“今天你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开始工作。”他扔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我根据上级精神拟的几个宣传课题，你选一个。”

一大串题目，都相当有文采。看来这位大叔还有些墨水。我选了一个《寻找一颗珍珠》。我觉得这个题目和我正想做的一件事居然不谋而合 ！

这些天，我正盘算着用我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一件礼物，送给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她）是男是女，家住何方，只有传达室张大爷给的一个地址：“我也不能确定。你不妨去找找看。”这是上海的一个地址，离我家一千公里。

周末，我登上了南下的高铁。我的上海之行是想解开我一个多年的心结。四年来，这个心结成了我学业的动力。我毕业时各科成绩全系第一 ，在大三的时候就入了党。

我家在农村。家有几亩田，我是家里的独生女。靠我父亲在建筑工地打工，一家三口过的很是滋润。我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一路顺风顺水考上大学。可天有不测风云，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夏天，我父亲得了肺癌，债台高筑。最后他还是撒手人寰。这对我们家无疑是晴天霹雳，悲伤过后，我对上大学没了信心。最后，在亲友资助下，我还是踏进了大学的校门。但我妈为了我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是伤透了脑筋。

正为难时，奇迹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每月都在15号给我寄两千块钱。这种温暖，使内心的阴霾一扫而光，也激励我立志做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才是最好的感恩。

我一定要找到他（她）。他（她）才是我未来漫长人生的导师。我想象不出他（她）是一位老板 ？官员 ？还是一位教授　？

非常失望，上海的这个地址早已拆迁了。而去当地派出所查询的结果也是查无此人。只好扫兴而归。

现在的高铁实在太方便了，早上我还在上海，中午时分，我就返回宁海市准备到舅妈家吃午饭了。舅妈家在我们宁海市海西区的一个村子里，村前有一座小型车站。每坐高铁路过这儿，必下车去探望她。今天也不例外。我还给她买了一件衣服，让她试试。

走出站台，来到舅妈住的村子，却听到一阵悲悲切切的哭声。

那哭声是从村南头一户人家传出的。那是一处破旧低矮的房屋。门楼裂开一条足以透过光的缝。两扇铁门的油漆早已脱落。这个村里都是一排排宽敞明亮的红砖瓦房。这个院落的破败令人读到了主人生活的拮据。在大门右侧靠墙立着一柄 “门幡”。这个我懂，是当地的一个习俗。家里有人离世，便用白纸条做一个“门幡”立在门口，男左女右。看来这家有女眷殁了。

出门遇到丧事据说不是什么坏事，但我还是感到不舒服。我绕过这家门口，快步向舅妈家走去。

舅妈家是四间大瓦房，农村常见的院落，有一个气派的门楼，酱红色塑钢大门。门虚掩着。刚要推门，舅妈却开门出来了，一见是我立刻眉开眼笑：“哎呀，死丫头，你从哪冒出来的。”我说我去上海了。她陪我到炕上说了会话，然后道：“有个急事我得出去一趟。待会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 “啥事呀 ？” “村南头那个收破烂的刘寡妇死了，我得去料理一下。”“咱家和她沾亲吗 ？”“不，不沾亲也不带故，你刚考上大学那年她还常来玩，这几年很少走动。她无儿无女，一个寡妇，怪可怜的。再说我还是村红白理事会的呢 ！” “哎呀舅妈都当上官了 ！”

舅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我躺在炕头上迷糊了一小会，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电话是舅妈打来的。她告诉我，她正收拾死者遗物。看到一摞纸，每一张上都有我的名字。让我过去看看是咋回事。我知道舅妈识字不多，但我的名字 “丁红”两个字她是识得的。我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她家呢 ？我懒得动弹。过了一会，舅妈的电话又打过来。让我一定要过去看看。好吧，我说。

走进逝者的大门，一股焚香烧纸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子里堆满了尚未卖出去破铜碎铁、饮料罐、旧书报等。一些披麻戴孝的人进进出出。堂屋里是一个简易的灵堂，一个廉价的骨灰盒放在一张简易木桌上。我跪下来，给死者磕了一个头。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然后到里面的房间去找我舅妈。偶然抬头，看见墙上居然贴着一些新新旧旧的奖状，使我颇感意外。这时舅妈过来把我拽到她面前，把一叠纸塞给我，神色肃严地小声说：“我看出来了，这该是真的。”我疑惑地翻看着这些纸。原来这是一些汇款单，上面清楚地打印着我的名字，我们学校的地址，还有每月的钱数，和我收到的一点不差 ！我蓦然感到脑子一片混沌，一种回肠荡气的热流向上涌来，我呆在那儿，心中五味杂陈，眼泪夺眶而出。我感到有点窒息，飞快地跑到街上，扶住一棵树。任由眼泪涌出。

一阵微风吹来，我清醒了许多。我想起了科长给我的任务，我觉得我的课题已经完成了。

（原发青岛西海岸新区作协文学公众号2023年第76期 ）